将最後一塊竹筒抛入口中,莫舒泰舒服地籲了口氣,雙手在腦後交叉,大咧咧地仰躺下來,看着頭頂一片璀璨虛空。
“好美啊,地府的星星——老爺爺你待在這麽宜居的環境裏,天天就看看星星、釣釣冥海裏的奇珍,這小日子,啧啧~換做我我都不想投胎做人了。”
‘呵呵。’老叟笑着将手中魚鈎擲出,竿子一沉一提,老叟随手往上一帶,冥海大片“海水”便被抛飛空中,形成一道駭人的水柱,在夜色中難以分辨輪廓的物事在海水的間隙之中濾出,星星點點,灑滿空中,被頂上那一片燦爛點綴一襯,顯得尤爲顯眼突兀。
“咻咻咻咻!”
眼見一竿試水便有貨,老叟也不顯得驚喜,隻是習以爲常地以提劍的姿勢将手中魚竿舉至面前,屏息靜氣,如一座石雕一般盤坐于船頭,忽而左肩一擡,忽而右肩一擡,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連接踵而至的破空聲都是那麽幹脆利落——隻見老叟動作之下,空中銀光片片,被魚線牽引着的魚鈎好似青蛙捕蚊的卷舌一般在空中劃着流暢的長線條,每一聲“咻”對應着每一道銀光,每一道銀光的頭都對應着一團黑漆漆的物件、尾卻精準地定位在了船尾的籮筐裏。莫舒泰被眼前的奇妙景象震得發起了呆,連到底響起了幾多聲都未來得及數,眼前的一切便又歸于沉靜,水落回了海面、銀光止下了閃耀、籮筐堆滿了未知,唯有老叟和穹頂燦爛在這片死寂之中透着一股氣魄。
‘做鬼可沒你想得這麽簡單,小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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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報簡報簡報簡報!!!!!盡是無用的廢物!!!!!’
一個神色委頓、身形瘦削的矮小男子猛地将木台上碼起半人高的竹簡一把掃到地面,怒氣沖沖地不住拍着台面,怒吼道:‘一年(地府年)!一年了!這一年的簡報除了那句暫無消息還有什麽可看的地方?!現在不僅入侵者找不到,連馬面也是渺無音訊,外頭的風言風語甚嚣塵上,本帥是再也壓不下去了!!!倘若此事再得不到解決,試問我們堂堂陰帥殿,威嚴何存?!名聲怎保?!’
‘馬面定然是全身心投入在追尋那個入侵者上頭才忽略了跟我們聯系,我們隻要配合好它,加大搜尋入侵者的力度即可——它的事情,你無需多心。’
牛頭說罷,細緻又謹慎地将西裝外套胸周位置的褶子捋順,手掌覆蓋在那黑色表面,爲其平滑的觸感感到滿足。
‘我多心?!我多心!!’瘦削男子拍案而起,全不顧儀态臉面地指着牛頭怒斥:‘你和馬面鎮守鬼門出了這麽大的纰漏,如今本帥爲你們收拾爛攤子,你竟然還指斥本帥多心?!!混賬!!’
‘喲。我可不記得咱們陰帥有分位置高低啊,怎麽就總有鬼拿着老大的口吻說話呢?’一個頂着浮誇爆炸頭的纖長男子側卧于坐墊,一手托着頭,另一手則忙于掏挖耳孔,口吻之輕蔑與不屑比之馬面更甚。
‘豹尾!!!’
‘哎哎哎!!!别急别急,我可不想被你吼來吼去的。’被稱作豹尾的纖長男子悠悠然地坐起,單手掩面打了個短促的呵欠,而後一手托腮靠在台邊,也不與瘦削男子對望,隻任由自己的目光遊離于殿内,語氣飄忽,字字句句中都透着一股自由主義的輕視:‘鳥嘴,你也别在這裏暴跳如雷的。這事吧,牛頭也挨罰了,馬面自然也逃不脫,你就不要老揪着不放了——依馬面的性子,它肯定會死咬着那入侵者不放,也肯定不會跟我們透漏半點風聲,如果你真想把事辦好了,就把放在馬面上頭的心眼通通撥給那入侵者吧,到時無論是你的人手逮住了他,抑或馬面逮住了他,最終的結果都是他跟馬面一同站在這陰帥殿中聽候發落。’豹尾說着又打了個呵欠,欠聲止後,卻沒有繼續接話,隻是百無聊賴地砸吧砸吧嘴,悠悠然地站了起來,轉身朝身後的衆陰帥擺了擺手,邊走邊笑道:‘我呢,就不陪各位玩這種窩裏鬥的無聊遊戲啦,人逮到了跟我通傳一聲就得了——哎!陰帥不陰帥的,還是去喝兩盅魂水來得銷魂自在~’
‘這混賬!!!’鳥嘴怒氣更盛,奈何對豹尾全無辦法,隻惡狠狠地朝已經不見了鬼影的内殿門口瞪了幾眼,便氣沖沖地坐下不言。走了一個、緘默一個,在席的其餘五位陰帥一時也無話可說,内殿霎時間陷入了凝重的尴尬之中,再被鳥嘴那極盛的怒火一烤,個個如坐針氈。
實在再經不得這沉寂的折磨,牛頭也欠身站起,周到地向諸位一一鞠躬,客套道:‘既然也讨論不出個什麽結果,在下也先暫且作别了,該在下負責的事,在下通通都會辦好——至于還有什麽額外的吩咐。。。。。。’牛頭說到這裏,眯着雙眼瞥向雙手環胸氣鼓鼓的鳥嘴,緩緩道:‘有幫的上忙的地方,在下定會略盡綿力。’
牛頭走後,除去鳥嘴,内殿隻剩魚鰓、黃蜂、日遊、夜遊。那四帥察覺牛頭氣息遠去,連忙圍坐于鳥嘴跟前,态度恭謹,隻是它們見鳥嘴餘怒未消、面色難看,一時都不敢開口發問,面面相觑,不得已互抛眼色,最後黃蜂被其餘三帥逼得無法,隻好硬着頭皮問道:鳥嘴,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鳥嘴雙目圓瞪,冷哼一聲,語氣低沉:‘豹尾獨行、鬼王和無常飄忽無蹤,陰帥殿主事的,也就我們和牛頭馬面兩派——如今馬面失蹤,牛頭亦是戴罪之身,還能怎麽辦?’
‘一年!隻需一年!’
鳥嘴雙眼半眯,惡狠狠道:‘一年過後,本帥要讓十陰帥變成八陰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