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收到耳麥中下屬清晰而又有力的答複,銀發男子波瀾不驚地向跨坐于自己身後的鍾鳴鼎安撫道:“鍾先生請您放心,所有準備的緊急撤離措施都在有條不紊地運作着,快艇也已經準備好,隻要我們一到碼頭,您馬上可以乘着快艇順江而下離開桂城——大鍾先生已經順利離開桂城,他将在A市等您一同搭乘小型噴射客機離開本省。”
“我放心個什麽?!”鍾鳴鼎掀開頭盔的擋風鏡,扯開嗓子向跟前那個光從後背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銀發男子吼道:“你還沒跟我解釋發生了什麽就把我摁在了摩托車後座上,現在你又跟我說什麽要離開桂城離開本省?!到底發生了什麽!”
銀發男子沉吟了一陣,一字一句地回道:“李科組長破壞了儲鬼器的銷毀系統和保險,将初賽收集起來的過萬野鬼全部釋放了出來,現時桂城已成鬼蜮,必須立即離開。”
“什麽?!”聽到“鬼蜮”二字,鍾鳴鼎不住頭皮發麻,迎面撲來的冷風更感冰冷刺骨,逼得他不得不打下了擋風鏡,從已經全力發揮的喉嚨中又催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音量,問道:“白先生呢?白先生在哪!我需要他的陪同!!!”
銀發男子語調平穩,依舊一字一句地答道:“白先生,正在處理更加棘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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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鼎酒店大門正前方約莫二百米、道路和江面相交的位置,一道巨大的裂縫橫亘半空,幹脆利落的折線輻射性地從離地廿米的一個點中四射而出,如同一網爬在半空的半透明蛛絲,一股詭谲、強大而又富有誘惑力的微妙氣息從裂縫中不住地往外滲透蔓延,這股超自然的氣息如同燭火,将漫天野鬼的狂熱通通點燃,所有從鍾氏大宅噴湧而出,或糾纏術者、或盯上凡胎、或百無聊賴的野鬼,無一例外地往那裂縫所在的位置蜂擁,一時之間,原本鬧哄哄,喝聲、鬥聲、哀嚎滿布的九鼎酒店竟然安靜了下來,望着大門前頭那圍繞裂縫攪動起來的黑壓壓的一團,靜默得像在出席至神聖的葬禮。
“是、是、鬼、鬼。。”
在場的每一個術者,無一不從教科書中讀到過這道裂縫,亦無一不聽過家中師長吹噓自己在有生之年親曆過此等異象何等難得又如何英勇,更無一不聽說過這個異象如何如何兇險戰況每每如何如何慘烈,但他們基本上都沒有想象過自己竟然會在一個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狼狽不堪,以及如此雪上加霜的境況,遭遇這可稱之爲劫的異象——
鬼門開。
在過萬隻野鬼的包圍底下,鬼門大開。
“鬼門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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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麽會知道,不!你不可能知道!你怎麽能算準鬼門會開在這裏?!!”
莊邪再也維持不住自己以往的鎮定自若,情不自禁地對着怡然自得的白聞鍾歇斯底裏起來,他知道白聞鍾有陰謀,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陰謀的實施竟然涉及到東方術者千百年來研究鑽研的一大盲點,就在意外在他眼前炸響的一瞬間,莊邪如受當頭棒喝,卻全無醍醐灌頂之功,但感到無比的震撼和刺痛。
“爲什麽!爲什麽你能算到鬼門會開在這裏!這麽精準!這麽精準!這麽精準?!”
莊邪的雙拳攥得前二十六年人生所未有的緊,那四十二張符紙早被他捏成了一團幹皺的紙球,被他緊實的掌心磨得破爛。
“喲,年輕人,你如此盛贊老夫可就受之有愧了——不瞞你說,老夫本來算的落點,該是酒店内部呢。”
白聞鍾笑呵呵地指出自己的過失,面對莊邪那被震驚壓到了一起、隻堪堪借皺紋分割出眼耳口鼻眉的猙獰面目,輕松得像是提起自己孫輩的一件家常趣事一般。
“不,不,我明白了,不,不,又不對。。”莊邪狀若癫狂,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白聞鍾逼近了幾步。
“雙修!雙修!言符雙修是個中關鍵!”
“是雙修爲你找到了算出鬼門落點的法門!還是你能算出鬼門的落點,但要加以利用,必須通過雙修達成!是哪一個!是哪一個?前輩,請你爲我指點迷津!!!”
“呵呵。”白聞鍾眯着眼睛,掩藏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贊賞神色,笑道:“小夥子,你是個聰明人。隻是老夫有兩個老朋友大駕光臨,不得不抽身相迎了——再見!”
無聲無息,白聞鍾便拔地而起,在空中踏着不緊不慢的步子飄然而去,莊邪正要拔腿去追,一陣勁風悄然而至,不偏不倚偏偏撞向莊邪的雙目,逼得他擡手一擋,再松開時,卻哪裏去再尋白聞鍾的身形?
“不!不!我要冷靜!”
莊邪得失心極重,故而發現白聞鍾的手段遠勝自己時會如此癫狂,也正因如此,他在看清彼此懸殊的瞬間,又能當機立斷地冷靜下來。
“鬼門、鬼差、陰帥、一萬隻野鬼。。”
定然如此!
莊邪理清思緒,将所有已知的條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依次排列在心,彈指一推——他相信骨牌倒下組成的圖形,必然就是白聞鍾最終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笃定自己掌握了白聞鍾真實意圖的莊邪不住啞然失笑,在隻他一人的天台上抱頭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有四分自得、三分癫狂、更有三分怨毒,詭異之至,與因鬼門而變得更加恐怖的九鼎酒店相得益彰。
“千算萬算!沒想到當初一個順手而爲的舉動,給我留了一張可用的牌!”
“噗!”莊邪猛地踏出一腳,将腳底的大理石闆踩得粉碎,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跨過樓台欄杆往底下飛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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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真是惡心。’
一陣猛烈的狂風掃刮着本來波瀾不驚的江面,帶起一陣“嘩嘩啦啦”的江浪翻滾聲。一聲罵罵咧咧夾着這股風和浪和響憑空出現,像是舞台登場的鈴響般,帶出一個個子不高、面孔慘白的青年模樣,那青年看似平常,唯獨他不短不長的發絲和過膝的長衣古怪地不随風而動,面孔上赫然一個“馬”字大喇喇地紮在上頭,在這混亂紛雜的周遭中靜得像是一根鑲在空氣中的針,透出一股不爲泰山崩裂而動的鋒銳。
馬面擡手,指尖浮出一個亮點,将刮過身邊的猛風卷入,亮點變成了呼嘯着的一團,無光無色,隻剩下“嘶嘶”聲響。一挑指頭,馬面便将那風團半抛起來,好似孩童玩的抛球把戲一般,右手一松一緊,又将風團鉗在了手心。
‘媽的,看見鬼門,竟然連陰帥都忘記怕了。’
馬面不滿地歪了歪嘴角,手心一緊——“轟!!!”一股沖擊波從它的手心輻射出去,将方圓五十米内熙熙攘攘的野鬼掃刮得清光,連灰屑都不曾留下半點。
‘所有鬼差、惡鬼聽命!’
馬面左手指尖觸着太陽穴,朗聲道:‘鬼門方圓五公裏内的,通通奔赴鬼門!方圓五公裏到十公裏的,組成包圍圈往鬼門推進,阻止外圍的野鬼往鬼門區域闖入!方圓十公裏到二十公裏的,全速前來支援!在戰逃跑的、在場不戰的、不在場但不依我所言的。。’
馬面頓了一頓,将積攢起身的威勢通通塞到餘下的最後一句話中,放聲喊道:‘通通打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