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望哥你還真把煙給戒了?可惜,可惜了,這可是稀罕牌子啊,放在平時我還舍不得給你呢。’三角幹脆地收回要給柳還望的煙,樂滋滋地用小尾指燃起的火星點着,放到嘴邊猛吸一口,爾後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團灰白色的煙霧——‘爽。’——長着嬌小的嬰孩外形,嘴裏卻老練地叼着一支金絲卷邊的香煙,雲霧一進一出,眉眼一縮一放,就連它頭頂的三個尖角都不住地顫抖起來,舉手投足間都是重度成瘾的老煙民本色,這場景怪誕之餘又甚是滑稽,柳還望當年剛做鬼的時候也一度驚愕過,如今卻是見怪不怪,還能跟三角打趣上幾句,笑問:‘三角啊,你又是掉了誰的錢眼子跑來頂班啦,借貸管理局的辦事員有事沒事就往人界跑,不合适吧?貪錢也得有個度。’
‘唉。’三角捏着燃去一半的煙卷長歎一口氣,說道:‘要是兄弟真在頂班賺錢,你覺着我會這麽愁眉苦臉的?望哥你是白天不懂夜的黑、王八不了解烏龜啊。’
‘說誰王八呢?’柳還望大手一拍三角光秃秃的腦袋,笑罵道。
‘我王八、我王八,我又是王八又是龜,望哥别生氣啊!’三角連連向柳還望抱拳作揖,眉開眼笑,雙頰兩團圓肉喜氣盈盈,像足一個胖大可愛的招财童子,唯獨嘴裏叼着半截煙霧萦繞的煙卷,令它就算是招财童子,也隻能是黑社會的招财童子。
‘望哥,你們野鬼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也就偶偶跑跑定額,再在某些特殊情況之下響應下号召,平時受到地府的約束,少之又少,當然不懂我們管理局的苦處了——咱出了名是,哪缺鬼、哪頂上,一份糧、三份工啊!就這幾年(地界年)這桂城,一連發生了好些非自然死亡,其中還有幾單,連鬼都沒做成,灰飛煙滅啊望哥!結果一查,嗬,受害者都是術者!這什麽?術者相殘啊,非自然死亡管理局那群龌蹉鬼就推卸責任了,說啊這不該歸它們管~應該是人界術者管理局的業務範圍~’三角擠眉弄眼、怪聲怪氣地複述着非自然死亡管理局的說辭,語氣盡露鄙夷和不滿,‘但人界術者管理局怎麽說也是閻王殿的直屬大部門啊,怎麽可能派鬼去幹蹲點查訪的事?結果倒好,這責任推來推去就推到我們頭上了,嘿嘿,局裏就派了連我在内的好幾個辦事員,帶着一些常年在處裏混着撈油水的惡鬼就上來這裏查訪了解情況了,晃晃悠悠跑了小半天,屁情報沒撈着,倒是遇上望哥您了,兄弟我這才跟您吐吐苦水、發發牢騷。唉。’三角見煙頭火星漸熄,猛吸一口将餘下的煙草燒盡,舌頭一卷将煙屁股帶進了嘴裏,開始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邊嚼,邊拍了拍柳還望的肩膀,說:‘望哥,這桂城你呆得久,比我熟,兄弟這肩着差使,你總不能不幫吧?有空就幫我打聽打聽,哪哪死人了,怎麽死人的,兄弟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哈!’
柳還望白眼一翻‘啧’出一聲,倒沒有拒絕,嘴裏連聲說了幾句‘盡量’,心裏念叨着:
媽的,我自己受托的事現在也還沒個頭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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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去拜師學藝還是俯首稱臣啊?!就這麽去跟那老頭瞎叽歪幾句就屁颠屁颠回來了?!”
李小逸跟随着自己吼出的感歎号大力拍打着莊邪的辦公桌,“啪啪”兩聲震響在空曠的樓層内四處回蕩,反倒給這冷清又開闊的辦公室添了幾分生氣——盡管這生氣中還有生氣的成分。
“我本來就沒想過要達成什麽目的。”面對李小逸的怒目和喝問,莊邪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見自己的回答再次壓低了李小逸本就已經倒豎的柳眉,莊邪知道她又要咆哮,連忙搶話道:“我隻是看那老頭不順眼,他要把那些人當棋子擺弄,竟然連我都算計進去了,呵,這才去震一震他,讓那老頭不能那麽暢快。”
“不過。”
莊邪露出耐人尋味的一笑。
“也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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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突如其來的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惹得馬小玲警惕地直起了身子,一雙杏眼瞪圓盯着莫舒泰,正要低聲喝問是誰,隻聽門外傳來一把中年男子的嗓音,操着滿是地方氣息的普通話說:“送外賣的,快開門!”
“外賣?”
“師姐你别這麽緊張好不好。”莫舒泰摁着馬小玲的雙肩将她按回了凳子上,拿過錢包就去到門邊,拉開一條半大的縫,将錢數清遞給送外賣的男子,接過他手中一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白色塑料袋,關上門擰上鎖,走回來将外賣放到了桌上,别解開袋子别解釋說:“師姐你一個女生混進男生宿舍,總不能招搖過市地出門吃飯吧,我就找了家能送上門的外賣叫餐呗,好在價格也不貴~我叫了一個排骨、一個香菇滑雞、一個紅燒茄子,師姐你想吃哪個?”
馬小玲聽莫舒泰這麽一說也是一怔,想自己清晨闖來沒頭沒腦地跟他說了一堆,他還沒心沒肺地還了一通嘴,沒想到竟然考慮得這麽細,連外賣都早早叫好了,心頭不禁泛起一陣暖意,興高采烈地說:“紅燒茄子!”從莫舒泰手中接過飯盒就大快朵頤起來。莫舒泰見馬小玲狼吞虎咽,知道昨晚那場不是惡戰也絕非兒戲,心中不禁爲之戚戚,又擡頭看了眼躺卧在自己床鋪上的尉遲太豐,問道:“那師姐,我們要叫起太豐吃飯嗎?”
“恩?不用,他還有的睡呢。”
“啊?那這多出來的一份,好吧,那隻能我。。”
“那就我吃兩份好啦!嘿嘿~”
茶足飯飽,囫囵吃了兩份外賣的馬小玲舒服地賴在凳子上打着飽嗝,莫舒泰剛将泛着油光的一次性飯盒通通打包好扔到了門外,一回頭發現馬小玲已經爬上了自己的床鋪,見自己進來,還愉快地招了招手。
“小泰快來搭把手。”
“啊?”
“啊什麽啊,快幫我把小豐搬到隔壁床,我要睡覺啦——昨晚熬了個通宵,可困死我了。”
“師、師姐,這裏四張床你爲什麽一定要睡我那張啊?”
“你放心我睡别的男人的床?恩?”
又不是睡别的男人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不對!就是睡别的男人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才對。
“那你一開始幹嘛要把太豐搬到我床上啊?”
“那時我還不困嘛,現在困了,你快來幫忙我真的好困了!!!”
。。
尉遲太豐似乎是真的睡死過去了,莫馬兩人粗手粗腳地搬運着他的身體,他也渾然不覺地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舊發出着均勻、節律的鼾聲,隻是尉遲太豐渾身癱軟之下,也導緻莫馬兩人要費更大的力氣才能将他安頓好,待到将他穩當地放到了自己對鋪師兄的床上,莫舒泰的背脊已經被汗珠爬滿,正連連運動着自己緊張的肩膀腰肢放松肌肉,卻感到臉上被蜻蜓點水般地一啄,一陣透着香氣的溫熱在自己的臉頰傳遞開去,漣漪片片,鱗影波光。
“剛剛錯怪你兇你了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哦小泰别瞎想這隻是禮節哦禮節!”
一扭頭,馬小玲已經竄上了自己的床鋪,被子蒙過頭,将自己裹成了一個藍色的長條形粽子。
這師姐。
莫舒泰用指尖觸着被親的位置,指頭如被烙鐵燙到一般本能地一縮,嘴角揚起,不知該喜該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