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胡姨那個如果自己不把亂糟糟的客廳清理幹淨,以後做飯都要加香菜的威脅,莊邪不禁失笑,又無奈李小逸實在是把他的客廳糟蹋得烏煙瘴氣,要收拾完怕是要花上半天的功夫,以及一晚的腰酸。
不過掃這個地,倒不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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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問問問,那個老不死的是個雙修術者,滿意了吧?!”
“雙修?”
“對!他媽-的雙修!言咒符咒一齊使,把飯桶殺得片甲不留!媽的!真是一群飯桶!飯桶!!飯桶!!!”
不顧渾身帶血的李小逸的歇斯底裏,莊邪手拈下巴,自顧自地陷入了深思。
雙修術者,顧名思義,就是言咒、符咒兩大體系同時修習,戰鬥時兩系并用,取長補短,曾是一時的主流選擇,卻因爲時代的變遷沒落。如今行内的雙修術者,大家基本都門兒清,畢竟這一類術者,爲數并不多。
倒不是因爲難,而是因爲沒有必要。
無論符咒還是言咒,歸根究底,是術者與鬼怪抗衡的武器,所謂武器,不求花哨,最重實用,而且強調進步,不說日新月異,但肯定要推陳出新。成百上千年無休止的鬥争之中,兩系的術者都在不斷鑽研、完善自己的體系,揚長補短,雙修術者,也正是這個階段的産物——言咒或符咒術者,爲了吸取對方的優點,令到自己的體系更加羽翼豐滿,從而涉足雙系的研究,并在實戰中進行試驗,積累經驗——這一行爲的直接結果,是使到兩大體系中都混有另一體系的哲學思辨,在某些術式或術式的延伸中,能夠看見對方的種子,更重要的是,原本在戰鬥中各自有所偏向的兩大體系,在這種跨系的融合、發展中,逐漸抹除了短闆,時至今日,已然成爲了兩把相對來說,可以說達到了盡善盡美境界的,令鬼神驚懼的鋒刀。在這一時代背景下,雙修術者在效率和收益的雙重問題影響下,逐漸被淹沒——因爲隻有将絕大多數時間都投入到對單一相對來說已然完善的體系的研究、修煉之中,才有可能翻越一座座高峰、突破一個個瓶頸,讓自己的實力産生質的變化。相反,花同樣的時間,才讓自己的雙修的兩系都達到平均水平,綜合起來,也還是一個半吊子,反倒适得其反、得不償失。
說到這裏,就不得不對國内各自代表符咒、言咒兩大體系的兩個主流教派——道家和佛家的術者分級制度進行解釋。
無獨有偶,道佛兩家在長久的相互學習并自我完善的過程中,形成了相類似的三級分級制度:道家的靈丹、赤丹、金丹境界以及佛家的六言、十二言、十八言境界。道家的靈、赤、金三重境界,象征的是道家術者在單次施術中,能夠同時使用的符文的最大數量,分别對應的數字,分别爲十二、三十六、七十二,同時将未及靈丹境界,但又能使用符文的術者,稱爲“始靈”(如馬小玲、老王都曾使用八個符文,他們定然是始靈以上,但未必未及靈丹),這一境界并不常被提及,隻是爲了便于區分而引入;佛家的分級制度雖然看似簡單,鑒于起發展的波折曆程,卻需要引入更多的說明。一如之前說過,法術自漢代形成體系,興盛于唐,而在唐代發生的,深刻影響、并推進了佛家言咒發展的事件,正是家喻戶曉的唐玄奘西去取經。名滿天下的唐三藏在西行之路中,曆盡九九八十一難,才得以登西天極樂,取得普世的經文。在這一艱難困苦的經曆之中,玄奘深刻意識到,佛家以冗長的經文作爲言咒施術的載體,實在流于繁瑣,以至于佛家術者常常在戰鬥中陷于被動(尤其是遇到突襲時,無法進行快速的反擊)。爲此,唐玄奘回到中土以後,将普世開化的任務交托給一衆弟子師兄弟,自己則閉關鑽研佛經言咒,于大千道理、無窮文章中,窮極思慮,試圖參透玄機,終于返樸歸真,從六字真言“南無阿彌佗佛”中,得當頭棒喝,由此建立起了以“六言”爲基礎單位的施術體系,将六字真言按意思拆解成“南無”、“阿”、“彌”、“佗佛”四個起語,引導“懲妖”、“治愈”、“增幅”、“降佛”四大類型的法術;又立下“戒指”、“勸指”、“禁指”、“斷指”四種指訣,控制“南無”和“佗佛”單次施術的強度,以雙手合十的禮儀,引導“阿”、“彌”法術的施放;最後,以六言、十二言、十八言爲區分,劃分出三種引導“一”的力量的等級,不使用傳統經文爲載體,而以有限字數的通俗語言,表達出内心真正願景的形式來完成施法(這也體現了佛道中不打诳語、坦承真摯、認善認惡的思想)。至此,一個大大簡化了佛家施術過程的體系被順利完成,并通過唐玄奘的巨大影響力,迅速傳播,逐漸成爲了佛家術者的主流體系,并在歲月變遷中,劃分出了不同流派,得到了長足的發展。
那麽,一個達到赤丹、十二言境界的雙修術者,能否達到1+1大于2的效果呢?根據以往的實戰經驗,我們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這個雙修術者面對着金丹或者十八言境界的術者,根本無一戰之力,甚至面對着同是赤丹或十二言境界的術者,倘若後者的修爲更高,盡管沒有突破到下一層次,雙修術者的勝算都不會因爲自己對于兩大體系的涉獵,而有額外的勝算。
這是業界的共識,也是曆經歲月總結出的經驗,現存的少數雙修術者,要麽是完全放棄自身的鬥法修煉的純研究術者,要麽大部分精力依舊投入到主修的體系中,将研究另一體系作爲啓發的手段。這些事,能夠輕易手刃十二名死士,同時精确地将李小逸擊傷至生命無虞卻又無力糾纏的地步的白聞鍾,不可能不知,而他的年齡和實力擺在台面,更加使得他是吃力不讨好的雙修術者這件事,顯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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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邪想得出神,已經不自覺放下掃把去到了書房,下意識地翻閱起古籍來,佛家、道家兩系著作胡亂翻閱了幾本,依舊了無頭緒,心中不禁有些煩悶,掩卷細思一番,決定搬來梯子,翻找一下書架頂層那些已然積塵的、偏門的書卷。
“小莊?小莊!!”
“啊?啊?!怎麽啦胡姨?”
“你小子原來躲來了書房!”莊邪的傭人胡姨一手叉腰橫在了書房門口,另一手指着踩在梯子上手中正捏着一本封面泛黃的書冊的莊邪,擠眉瞪眼,惡狠狠道:“小莊!你不怕吃香菜了是吧?!客廳就掃了那麽幾塊玻璃,你就把掃帚扔下啦?!你是施了魔法讓它自己清理還是怎麽的?!如果不是你死鬼老媽把你托付給我,我怎麽會扔下家裏大小孫子來這裏照顧你!!你整天帶那個不倫不類的女人回來,我已經睜隻眼閉隻眼了,你現在還把家弄得。。”
“好好好!胡姨~您别生氣了,我這就去收拾妥當好不好?這就去!我保證!絕對讓您老滿意!哪怕您有一分不滿意,我都馬上返工重做!這樣您可以饒過我了嗎?”
見胡姨這才氣消轉身離去,莊邪無奈長出一口氣,笑笑,放下了手上的古籍,慢慢爬下了梯子,往客廳走去。
“話說。”莊邪走到一半停下,回頭望了望剛剛放回的古籍所在的書架角落,低聲自問:“我什麽時候,多了本鍾馗的手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