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白光閃過,讓這座荒野的墳場重歸死寂。
“哎呀~第五個,今晚超額完成任務了哈!”老王撿起一隻手掌大的圓口細長藍色小瓶,摁入瓶塞擰緊,眉開眼笑地将其放進了自己的腰包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向身後的柳還望比起了大拇指。
‘折騰了老子快十個小時,你以爲比個大拇指就算數了?’柳還望雙手環胸,白了老王一眼。
“柳兄你真是!雖然花了你不少時間,但你也沒少拿貸款嘛,看我爲了借貸,這十個指頭都咬破了五個,就剩五隻完整的啦!我也掙的辛苦錢嘛~”
‘啧。’柳還望上唇朝左眼角一挑,露出森森白牙,說:‘你每天要交的定額是三隻,算上頭兩天抓的,草,說起頭兩天就想起狼妖那件事,沒記錯的話也有十一還是十二隻了,接下來也可以休息個幾天了。’
“不不不,柳兄,我們可不能這麽快休息。”老王說着摸了摸自己的小平頭,笑道:“我可沒打算把多抓的都給交上去——怎麽說也報名參加了比賽,我也總得試試看嘛,一不小心過了初賽呢?你說是吧柳兄~”
‘你這老小子是想用兩隻鹌鹑蛋榨幹我是吧?!’
“柳兄!你再這樣說我可不樂意了,我們之前是談好了嘛,我給你鹌鹑蛋,你幫我拿冠軍——拿冠軍自然就要盡可能多抓鬼嘛,我可沒有違約,而且雖然柳兄你現在隻拿了兩隻定金,但我可是還有給你借貸啊!算起來,柳兄你還多賺了呢!”
‘放你丫屁!’柳還望指着老王的短小鼻梁,惡狠狠道:‘你又在這裏充外行是吧,你不知道借貸金額是怎麽定的?!那些鬼你本來就能搞定,我充其量也就是輔助一下,這任務等級能被管理局那群死嬰鬼評上丙我就偷笑了,扣掉五行珠的花費,能不虧本我就謝天謝地了,還多賺——也就你這老小子說得出口!’
“啊哈哈哈~”老王搓了搓手,從褲兜中摸出一包萬寶路,向柳還望晃了晃,見它搖了搖頭,才從容地抽出一支點着,愉悅地吐出一個中空的煙圈,揶揄道:“柳兄你這暴脾氣真該改改,因爲這脾氣在管理局吃的虧還少嗎?嘿嘿。”
柳還望眼角一吊,撇過臉去,并不搭話。
“妹妹的事,有眉目了嗎?”老王挑了塊比較平滑的石頭,拍掉上面的泥土,一屁股坐下,舒服地籲出一口氣。
柳還望聽到“妹妹”二字,眉頭一皺,臉色不似往常的乖張惱怒,僵掉的表情中,透出一種少見的憂慮。
見它不言語,老王苦笑一聲,心中也替這個鬼老友苦澀,勸說:“快三十年了,還這麽執着幹嘛?聽三角說,幾年前(人界年)你抽中了投胎的号,卻主動放棄了?唉,老柳你做了這麽多年鬼,還對自己生前的人事這麽牽挂,何苦呢。”
‘啧,你和三角倒是臭味相投,這麽能嚼舌根。老子不投胎,隻是因爲好不容易在豐都有了房,難不成還沒住個幾年(人界年)就乖乖投胎讓地府把房給回收了?老子可不做賠本的事。’
“嘿,我懂,我懂。”老王将煙灰撣落,撓了撓頭,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拍幹淨屁股上的灰,招呼道:“行,天色也夠早了,咱回吧柳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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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嘿~’
你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誰?!
‘他好像能聽見我們說話。’
‘好像是,好像是。。’
你到底是誰!!!!!
莫舒泰猛地挺直了身子,隻覺全身冷汗涔涔,手足冰冷,茫然四顧,見自己正身處一間簡潔素雅的房間,周圍并沒有什麽詭異的物事,心中緊繃的弦才送了幾分,奇怪自己的夢怎麽會恐怖得如此真實。
等等,這房間,是哪裏?
腦中這個疑問像一簇電流,刺激得現時杯弓蛇影的莫舒泰身子一弓便從床上紮起,慌忙掃視全身,見自己衣物齊整,身上也沒有奇怪的創口,心中警戒略減,冷靜下來三分,開始回憶昨晚種種,隻記起自己雙眼被馬小玲指頭一點,之後就沒有了記憶,按理說尋常人也傷不了馬小玲才是,如今自己身處陌生的地方,想來,是馬小玲帶自己來的?
“小泰!”
說曹操,哦,想曹操,曹操到,莫舒泰剛理清了自己的思維得出了一個可靠的推論,穿着粉紅色兔子睡衣的馬小玲就撞門而入,撲到莫舒泰身邊,雙手按着他的臉頰,前前後後,如醫生問診一般仔細地觀察了他一番,見自己寫下的血咒文已經尋不到痕迹,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啊,還、還可以吧。”
“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東西,或者恍惚之間看到什麽奇怪的影象?”
聽馬小玲這麽一問,莫舒泰就想起剛剛将自己驚醒的詭異笑聲,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點頭,簡略地補充說:“笑聲。”
“啪!”馬小玲雀躍地一拍手掌,笑說:“看來昨天的術完成得很好,今天可以繼續了,如果順利,再來個五次,你的陰陽眼就能順利開啓啦~”
莫舒泰簡單地點了點頭,似乎對這件事漠不關心,上下掃視馬小玲一陣,見她身穿睡衣,渾身散發出一股清爽的氣息,問道:“師姐,這裏是你的家?”
“唔~”馬小玲撥浪鼓一般搖着頭,解釋說:“這隻是我在學校附近租的一間小房子,因爲我怎麽說也出身世家,就算自己不樂意,也要時不時受家裏指令完成些任務,小則歸無定時,大則外出數周,爲了不給室友添麻煩,我就自己在外面住啦~”
“噢。”莫舒泰嘴角一擡笑了笑,沒了話說。
馬小玲見他如此郁郁,想他該是還對昨晚獸人一事心存芥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對不起小泰,讓你經曆了這樣的事。”
“恩?”莫舒泰眉頭一皺,滿面狐疑,問:“師姐你。。爲什麽道歉?”
“哈?你不是還在爲昨晚獸人的事不開心嗎。。”
“師姐,我昨晚隻是共情,不是矯情。說到底,獸人與我毫無瓜葛,取它的性命爲我開陰陽眼,我也是出于求生,也沒有什麽好愧疚的。”
見莫舒泰嘴上這麽說,臉色卻還透着落寞,馬小玲心頭一疼,爲這在人渣堆中掙紮長大的大男孩難得質樸的善心感動——她不知道莫舒泰的确已然不爲獸人一事愧疚,正因爲他的境遇和獸人有種種相似,所以他才發自内心地清楚,要躲避落得與獸人無異的結局,不擇手段在所難免,他早已從彷徨中求死,徹底轉化成堅定地求生了——真正使他落寞的,是他意識到自己想要不陷入那個存于認知之外的世界的唯一方法,正是與它接觸得更多、了解得更多。。
“小泰?你餓不餓?嘿嘿,想不想漂亮師姐做飯給你吃?不是我自誇,在我家這麽多兄弟姐妹中,我可是以廚藝見長哦~當然還有美貌。啊!不過現在都快十一點了,我們要抓緊點時間,吃完飯後才能趕在午時完成第二次開眼咒術——快!你快去洗漱!我現在就去準備!”
“謝謝媽、馬。。咳,謝、謝謝師姐。”
不知爲何,莫舒泰就羞紅了臉,當他聽到馬小玲說要做飯給他吃時,竟然一時語無倫次起來,險些向馬小玲叫出那個早就塵封在自己記憶中的稱呼,他壓抑不住心頭湧出的那股浪潮一般迅猛洶湧的忐忑和興奮,隻覺得大腦被沖刷得昏昏然——
也怪不得他如此小題大做,畢竟将近十個年頭,莫舒泰都沒有吃過由親近的女性下廚做出的滾熱飯菜了。
也是将近十個年頭,他才再一次醒起,一粥一飯一菜,原來還有生存以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