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泰蹲坐在人圈的最外圍,靠着牆頭百無聊賴地看着周圍陌生的景色,時不時下意識地揚揚手,好趕走在周遭飛來飛去晃眼煩人的蚊蟲。
桂城大學依山而建,草木繁多,入夜以後,被電力點亮的橘黃色路燈像是火線一般一路燒到大學後山的山腳,遠遠望去像是在昏黑的叢林之中點燃了一叢篝火,在無月的夜晚尤其顯眼。
“今晚我們的遊戲是!登登登登!遊山試膽大會!!”
“啊。。”
在草坪之中如謝禮的魔術師一般躬身張開雙臂的馬小玲見自己的遊戲方案惹來了一片噓聲,爲免自己當班導的第一天就在這班新生心中失了威信,連忙直起身子解釋道:“大家不用擔心不用擔心!這個項目可是我們桂大的傳統哦~你們班導姐姐我可是在抽簽會上一路浴血奮戰,才搶來了八點出發這個批次哦!其他班級還有十一點才上場的呢~到時月黑風高,哎喲姐姐我簡直想都不敢想。”
被馬小玲這麽一吓,好些新生都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原本幾個噓聲最高的男女也乖乖噤聲。見場面被控制住了,馬小玲這才從一根柱子後面抽出自己事先安防在那裏的背包,從中抽出了一把電筒和一個繩套,将兩樣物事高舉過頭,繞着原地一邊轉圈,一邊解釋說:“待會我們先一起去到山腳的最後一個路燈旁邊,然後兩兩成行正式出發,這個繩套呢,是拿來圈住兩個人的手避免走丢的~而這個電筒呢,除了拿來照明,上面還有一個求救按鈕,隻要按下之後把燈打往天上,電筒就會閃爍出求救信号,爲了保障這個傳統活動的安全,今晚有很多學姐學長組成了志願者隊伍,一有突發事件及時求救,我們會第一時間去幫助你們的哦~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先是被“傳統”一壓,再被馬小玲一吓,又得知還有很多遠比自己慘的班級,最後被告知這個活動已經做好了安保措施,那幫涉世未深的新生被這麽一個套路打下來,也隻好不甘不願地服帖搖頭,一直在馬小玲身旁找不到機會插話的另一個班導李威見黑面已經被馬小玲唱盡了,這才面帶微笑地上前開口補充道:“大家盡管放心,我們兩個也會陪你們一同參與試膽大會的,這個傳統項目自桂城大學落成一直延續至今,也約莫有十五個年頭了,這麽多年都沒有出過事,相信今年也不會例外~待會你們上山後隻要沿着樹上的路标前進,一直到半山腰上的一個小寶塔旁,找到寶塔邊豎着的一塊木質牌子,用手機掃描一下上面的二維碼,就可以順着指引下山啦。”
李威面目清秀,身材高挑,這麽一番乏味的說明,被他以溫柔耳語般的口吻娓娓道來,竟然有了幾分情思,好幾個不谙情事,隻在言情小說中看見過誇張描寫的小女生,竟然不自覺沉湎其中,等到回過神來,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心中對李威的留意卻同時也多了幾分。
馬小玲對李威的這般手段看得通透,心中暗哼一聲,表面卻不發作,隻是連忙發話催促新生自行兩兩組隊,好打斷那些單純女生的想入非非。
在被馬小玲帶到了宿舍安置好床鋪行李之後,莫舒泰接到了莊邪的來電,後者在電話中像是新聞主持人一般将所掌握的鍾家動向流水賬一般通報了一次,也不等莫舒泰回話,留下一句“想知道更多的話,你知道要去哪裏找我”就挂斷了電話。
從莊邪口中得知鍾鳴鼎現在不僅安好,而且正有條不紊地組織着争霸賽的一衆工作,莫舒泰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别扭,令他更爲苦悶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這麽一個市井小民,到底有什麽利用價值,能讓莊邪這種難知深淺的人對他這麽着緊。
“嘿!發什麽呆呐小泰?大家都組好隊往山腳走啦!”
莫舒泰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猝不及防底下地被馬小玲一踢,驚得就要彈起,卻因久蹲腿部失了力氣,剛發力将人拔起就無以爲繼,結果彈跳變成側滾,旋即癱坐到了地上。
馬小玲見莫舒泰這幅狼狽之餘又滿頭霧水的模樣,噗嗤笑出聲,伸手拉起他說:“你這人怎麽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告訴你件好事——因爲所有人都分好組了,所以你就有幸給我一起上山試膽咯~咯咯,是不是喜出望外?”
“啊?”
馬小玲擡手就往莫舒泰頭上一拍,逼得莫舒泰唯唯諾諾地說是,再被她扯着耳朵擺出一個強顔歡笑的僵硬笑臉,馬小玲這才心滿意足,扯着他往前面的大部隊走去,一路上blabla地說了一堆,内容兩成是介紹學校、兩成是拉家常,剩下的六成通通是對自己的贊美,莫舒泰就這麽一路聽來,心中苦悶至極,卻怎麽也不敢打斷馬小玲的唠叨。
“好了,輪到小玲你和。。小莫是嗎?”
莫舒泰還沒來得及向李威點點頭,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馬小玲連招呼都不打,就将他一把扯出,越過了身前的李威,大步流星就往山上走,三兩步身影就沒入了樹林的陰影之中。李威見狀無奈搖了搖頭,對馬小玲對他的不耐煩,絲毫沒有辦法。
“師、師姐,能不能别走這麽快?”
“師姐!我有夜盲看不清路啊!”
在前頭像一頭水牛般拖着莫舒泰登山的馬小玲聞言立刻回過頭來,關切地問了莫舒泰幾句,又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轉而拉着莫舒泰的手,從拖行轉爲兩人并肩而行,一步一步地沿着指引往半山腰走去。
饒是馬小玲這麽一個瘋瘋癫癫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人,莫舒泰畢竟是平生第一次這麽親密地跟同齡女性接觸,一時之間依舊相當的局促不安,臉始終不敢撇向馬小玲的方向,心中躊躇着,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好。
正走着,馬小玲突然“咦”出一聲,就拖着莫舒泰跑向了山路邊的一個小樹叢旁,晃着手電找了一會,“噗嗤”地笑出一聲,朝着自己的發現指指點點,招呼莫舒泰看。
莫舒泰順着馬小玲打出的手電光圈看去,發現路上有一行新鮮的腳印,從試膽大會原定路線切出後,一直伸入到樹叢深處,隻是馬小玲朝着能看清的最遠的一個腳印周圍晃了半天電筒,卻怎麽也找不到人影,想必這行腳印延伸到了目力不能及的地方,所以兩人才尋不到主人的影蹤。
“哎。”馬小玲用手肘一捅莫舒泰,說:“我們跟着去看看吧。”
“什麽?”
“嘿嘿~看看是哪對剛入學就打得火熱要進小樹林啊~多好玩~”
“師姐,地上明明隻有一行腳印啊。”
“啧。”馬小玲白了莫舒泰一眼,說:“看你這樣就跟女生沒什麽親密接觸。公主抱啊蠢蛋!這一片草雖然不密集,但蛇蟲還是很多的哇!女生最怕的就是這些破玩意!唉,看來光說你也不懂,要不要來試試公主抱,師姐便宜你了~”
莫舒泰聞言,撥浪鼓般搖着頭,惱得馬小玲握拳“啪啪啪”地鑿了他後心幾下。
“去不去?!”
莫舒泰見馬小玲去意已決,知道自己怎麽反抗都于事無補,隻好哭喪着臉點了點頭,心中埋怨柳還望怎麽關鍵時候不在身邊。
見莫舒泰答應了,馬小玲嘻嘻一笑就要往前走,身後的莫舒泰卻上前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電筒,身體擋在馬小玲左側面走在了前頭,兩人就這樣順着那行腳印一步一腳地往前探,心情既緊張又興奮。
那行腳印的指向筆直如箭,直挺挺地紮進了樹林的深處,莫馬兩人一路走來,在一顆高大的杉樹旁找到了最後一枚腳印,左顧右盼,發現周遭除了被晚風吹得窸窣作響的草木,什麽都沒有。
莫舒泰打着手電回頭一看,發現兩人已經進到了看不清來路的樹林深處,低歎一聲,低聲問身旁的馬小玲說:“師姐,心滿意足了吧。我們能回頭了不?”
“喂。。喂。。你看那。。”
莫舒泰眉頭一皺,奇怪是什麽東西能讓這麽大咧的馬小玲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扭頭一看,卻見馬小玲所指之處,除了如标槍一般挺立地面的幾顆高大樹木,就是一片洇開的墨迹般不濃不淡的陰影,雖然有些詭異,但也算不上恐怖。
“什麽啊師姐,什麽都沒有啊。”
莫舒泰轉過身來剛想要安慰安慰馬小玲,眼角捕抓到一絲詭異的閃動,慌忙擡頭一看,隻見半空中滞着一道兩指寬的異樣銀光,泛着濃稠如膠的血腥氣味,将莫舒泰的視野,生生地分割成了不對稱的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