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去,閻晟哪怕沒有表情,也自帶着天生的倨傲,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比如卓心藍,比如關酒他們。
明明他的體溫是冰冷的,我卻覺得臉頰上帶了熱氣,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想要跟他拉開一點距離,可他在我腰間的手卻收緊了,我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再撞了一下他的胸口。
“乖乖待在這,安全。”他淡淡地說着,哪怕擁擠的車廂裏,他周邊的人都本能地跟他保持了點距離。
我恍然想起剛到英聖上班時,也跟他坐的公交,當時他隐了身,對我還很冷漠壞脾氣,隻會逼着我任務任務任務,但即便是那時候,他也會爲我出氣,一邊罵我沒出息,一邊幫我懲罰在公交車上對我出言不遜的英聖白領。
誰能想到今時今日。我和他會是這般關系!
我放柔了僵硬的身子依偎在他懷裏,想想拐他上公交車的目的,還是會覺得自己好幼稚,可怎麽辦呢,我覺得我現在,圓滿了!
好心情在下了公交車,在那居民區裏憑着記憶找到那棟兩層小洋房後,就消散得隻剩下緊張,和說不出的惆怅。
幾年過去了,這地方變化挺大,唯獨這棟小洋房沒有什麽變化,要說的話,大概是類似于爬山虎的藤蔓長得更旺盛了,牆壁上有些斑駁的痕迹,顯示出這棟小洋房已有些年頭了。
閻晟攬着我的肩膀,無聲地詢問我要不要進去,在最初找謝澤找到這裏時,他見我神色不對逼問過我,而我沒有回答後,他就沒再問了,這算是他不一樣的體貼吧。
我握住他垂在我肩頭的手,朝他笑了笑:“等解決完了那隻厲鬼,我就把我過去的事講給你聽!”
是的,來這裏,不是想見老同學叙舊,也不是想管爲何老同學會和厲鬼結合,更不想知道他們幫謝澤的目的,今天來,隻是想找到那隻厲鬼。
從謝澤的描述來看,這隻厲鬼,就是三年前奪走我身體的那隻妖豔賤貨,這三年裏她讓我吃的苦頭,她用我的身體做了那麽多壞事,我“重生”後屢次在心裏想着要去扒她的墳,現在終于有了她的消息,我怎麽可能放過她!
這筆賬,該好好算算了。
至于老同學,以前的事要不要追究是其次,他這次跟那隻妖豔賤貨。唆使謝澤來對付我,我也要爲自己讨回公道!
我再也不是當年的安樂了!
我想,這次的事情解決後,我也會真正的放下過去,然後把它當成一個故事,說給心愛的鬼差的聽。
然而鬼差卻很傲嬌地冷哼,擺出你愛說不說的嘴臉,可我知道,他心裏明明在意得很。
他對我很霸道,我的一切都要屬于他,他想知道我的過去,就是想幫我抹掉那段沒有他的日子。
我朝他笑着:“走吧,我們去見見——故人!”
走到門前。按了按門鈴,然後靜靜地等待着,聽力提高了一個等級,我很清楚地聽到有腳步聲走到了門口。
然後,門開了。
我已經做好了見到孔俊鵬的準備,自以爲可以很平靜的面對,可我沒想到,開門的人,會是她!
孟佳佳?
我當年最好的朋友,卻再一次意外裏失蹤了,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的女同學,爲什麽……爲什麽會在這裏!
“你、你……”我想問問她,想知道我現在看到的是不是幻覺。卻怎麽都說不出口,放在肚子上的手在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一個眨眼,眼前這人就不見了。
幾年過去了,她仍舊和當初一樣,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連笑容都是我記憶裏的模樣。
“安樂?真的是你?”
相比我的震驚,孟佳佳卻隻有驚喜:“好多年沒看到你了,你去哪了呀,都沒跟我聯系……唉,站外面幹嘛,快進來!”
她往裏退了一步再讓開身子,邀請我進屋。
我在她還帶着喜悅的笑容下,傻怔怔地進屋,一步步僵硬地走進去後,又拘謹僵硬地轉過身看她等閻晟也進屋後關上門,我有點無措地看向站在我身旁的閻晟,企圖從他那裏得到一點肯定。
閻晟也在看孟佳佳,向來霸道的兩條眉毛稍稍地皺了起來,接收到我的目光,他雖不知我怎麽了,還是很自然地攬着我的肩膀。
在别人家裏做客,男方如此光明正大的秀恩愛是有點不妥的,但我此時什麽都管不了,閻晟冰冷的體溫,那絲絲涼意,讓我清醒過來,我是真的看到孟佳佳了。
“站着做什麽,快坐呀。”
後一步進屋的孟佳佳看到我們親密地站在一起,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但依然熱情地招呼着我們:“想喝什麽,果汁好不好?”
不等我回答,她已經走進廚房裏,沒多久就拿出兩杯果汁出來,放到我和閻晟跟前:“沒想到你會過來,下午我們去下館子吧,還記得以前我們一起偷偷去的那家餐廳體驗嗎,現在那家餐廳又裝修改造了一次,請了新廚師,做的菜特别好吃,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真的把我當成老同學來家裏拜訪了,我心裏卻無法淡定和自在,我沒忘記這裏是孔俊鵬的家,更沒忘記我來的目的,但我現在更想知道一件事,冷靜下來後,我沒管她的熱情相邀,隻遲疑了下便直接問道:“當年你到底去了哪裏?爲什麽你現在會在這裏?”
孟佳佳頓住,随即睜大眼睛比我還詫異地問:“你在說什麽啊,我跟俊鵬一直是男女朋友啊,去年也訂婚了,現在住一起有什麽不對?你問我當年去了哪裏?這話又是什麽意思?高中那會。突然轉學不見的,不是你嗎?”
說到這,孟佳佳就故作生氣地瞪着我:“你真是的,我們當年那麽好,你要轉學了也不告訴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我:“……”
此時我的内心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你忘了嗎,在我們高二上學期,在那廢棄的工廠?”
“廢棄的工廠?”孟佳佳認真思索了起來,半響後她也疑惑地搖搖頭,“我不記得什麽廢棄的工場,那裏怎麽了嗎?”
我有點急了:“我們在那裏……被、被欺負,後來我們分頭跑,後來你就……不見了。你都不記得了?”
孟佳佳哈哈笑了起來:“小樂,你在說電視劇的劇情嗎?”
“我沒再跟你開玩笑,”我急得要站起來,是閻晟壓住了我,我隻好深吸口氣冷靜冷靜,“整整一年都沒有找到你,我初三那年才轉的學,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這件事?”
孟佳佳看我這麽認真嚴肅,迷茫了起來:“沒有啊,誰都沒跟我提起這些事,我……我隻記得我高二那年好像是受了傷,後來好了後去找你,你已經不在了。”
“……”難道是失憶?
我仔細地打量着孟佳佳的神情,實在不像是在說謊。
“那,你記得不記得,你跟我分開後那天晚上,給我打過電話,說你迷路了?”我不抱希望卻仍忍不住地問着。
孟佳佳笑道:“小樂,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迷糊,我連你說的那什麽廢棄工廠、被欺負什麽都沒印象,又怎麽知道你說的那電話?小樂……”孟佳佳有點遲疑,“那個,是不是你這幾年太累了,所以記不太清楚過去的事了?我一直都好好的,沒有你說的失蹤啊!”
這是說我記憶錯亂嗎?
要是别人這麽說我,我肯定跟她急。可對方是孟佳佳,我就發不起氣來。
看她很擔心地看着我,想來如果她的記憶裏真的沒有失蹤這一段,覺得我胡說也很正常,隻是她越這麽肯定自己沒有失蹤過,我也忍不住想要懷疑自己了。
難道真是高中那時候承受太多壓抑,我出現幻覺幻想了?
忽然,一直沉默不語的閻晟大手按住我的脖子,大冬天的,他那沒有溫度的冰手猛地鑽進我脖子裏,冰得我差點蹦起來。
“你做什麽呀!”我惱怒地瞪他。
他一點做壞事的自覺都沒有,還反過來彈了下我的腦門:“笨!”
我淚眼汪汪,用力瞪他:我又哪笨了!!
他握住我的手。捏了捏我手背上的窩窩:“别人幾句話就讓你否定自己,不笨?”
這話,是他用貼我們身上的傳音符說的,孟佳佳聽不到。
我眨眨眼,慢慢放松下來,重新恢複自信。
再次面對孟佳佳,我想了想,沒再繼續她失蹤的事:“那,你是什麽時候和孔俊鵬在一起的?”
“我和他高二就瞞着老師和他在一起了啊,你不是知道的嗎?”她看着我的眼神更加擔憂!
“哦,太久了,記不清了。”我這次很淡定地說着,“那孔俊鵬人呢?”
“他出差去了。這兩天都不在!你今天來就是找他的吧,是有事嗎?”她嬌嗔着瞪我,“還說是我當年最好的同學呢,你離開這幾年也不知來找我,一來就是找俊鵬!”
“這不是一直以爲你不見了嗎!”我鎮定地自黑,果然,她又憂心起來:“小樂,你真的……沒事嗎?”
我笑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然後站了起來:“既然孔俊鵬不在,我也不知道你現在住這裏,一會安排了其他事,可能要先走了。我,改天再來見你!”
“這就走啦?”孟佳佳不舍地想要挽留,但我堅持我一會有事,她隻好送我到門口,“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啊,大家都是朋友,俊鵬這幾年也念叨過你,等你不忙了,我們一定聚聚。”
我模棱兩可地應着,望着她依依不舍的臉,我欲言又止,現在什麽情況都沒弄清楚,有些事還是不要多說了。
我轉身要出去,忽覺得有什麽在看着我,本能地轉過頭,就見在一裝飾架上,有一個三十公分大小的布娃娃,它以坐姿的形态被放在一個格子裏,微微側着身子,正要對着站在門口的我,兩隻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但那雙眼珠是塑料做的,沒有光澤,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是我多想了嗎?
“怎麽了?”孟佳佳見我回頭看着,便疑惑地問道。
我收回視線。笑着跟她搖頭,約定下次再見,就走了出去,沒多久,孟佳佳進屋,大門也關上了。
臉上的笑容在離開那棟小洋房後就収了起來,表情木讷地跟着閻晟往前走。
大家都是朋友?
我跟孔俊鵬當年那樣,怎麽可能是朋友,孟佳佳也不可能在高二那年就和他在一起!
她真失憶了?那她跟俊鵬的記憶又是哪來的,難道是俊鵬騙她的,連失蹤的事都瞞了?
可當年她的失蹤讓整個學校都轟動了,佳佳的父母更是急白了頭,還……還找過我,罵我,說都是我連累了佳佳,這麽多人都知道呢,孔俊鵬是怎麽瞞得那麽牢的?又是怎麽找到失蹤一年的她?
看她提到孔俊鵬時臉上的幸福,想來孔俊鵬對她不錯?那我還要不要去拆穿他的謊言?如果他真的對孟佳佳好,爲了孟佳佳的幸福,我要不要和他冰釋前嫌?
腦子亂糟糟的,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也忘了我找孔俊鵬是爲的什麽,隻覺得頭很疼。
也沒心思再去擠公交車,我們打了一輛的士,去附近比較幹淨的賓館,酒店太招搖就免了。
一上車。我就靠着閻晟和他擠在一起,他摸摸我的腦袋:“累了就睡一覺。”
我沒有抵抗,現在也隻有他,能夠讓我安心,這樣閉着眼睛靠着他,沒多久意識就沉了起來。
……
還記得,高一那年,我特别的孤僻,不想交朋友,不愛跟同學相處,還有點陰沉,哪怕我不去招惹誰,同學也不喜歡我。
直到有一天,孟佳佳調來和我同桌,她是個熱情、開朗、用最積極的态度面相陽光的女孩,她課間總會找我說話,我愛一個人待着,她總會推掉其他朋友的邀約陪我在一起,她會給我補課,她會偶爾學壞一次,帶我逃課去玩。
我那時候想,今生有她一個朋友就夠了。
可是,我始終是個不詳的人,哪怕陶羽封印了我,那時候還看不見鬼魂,也依然黴氣沖天。
高二剛開學沒多久。沈小萱和孔俊鵬聯手害我在全校面前臭了名聲,我還記得我那天很狼狽,絕望之下,我答應了孔俊鵬的挑戰,說隻要我明天能夠到某個廢棄工廠,就當着全校師生的面還我清白,并給我道歉。
那座廢棄工廠很詭異,就連流浪漢也不會到哪裏躲避,因爲聽說那裏是極兇之地,當年建立那座工廠沒多久就出現倒塌事件,死了許多人,後來換了老闆,沒多久又有人跳樓,請了修士道士來驅邪,不是瘋了就是也死了。
再之後,那裏就沒有人敢靠近了。
我當時沒有别的辦法,而且,時不時地聽人喊我是不詳之人,我就想大不了不詳給你們好好看看。
所以我去了,但我沒想到,孟佳佳尾随我之後,跟我一起到了廢棄工廠!
哪怕當時我被封印着,依然能感覺到那廢棄工廠裏頭情況不太對,裏頭有倒塌地混合土,鋼鐵棍,三合金。有四層樓高,明明每層都有窗戶,但在一樓時,依然感覺到冰冷和昏暗,站在裏頭一分鍾就覺得冷縮縮的。
正在我強自忍耐着心底升起的恐懼,讓自己不要就這麽逃走,不爲别的也要爲自己賭一口氣時,有幾個早就不上學在外頭當流氓的青年混混跑了進來。
“喲,那小子果然沒有騙我們,這裏真跑進來一個找草的妞!”
一個染着當年流行的發色,把劉海拉得直直地半蓋着眼睛的青年對着身後的兄弟,指着我調笑着,我一聽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這個廢棄工廠邪門是邪門,可對眼前這些人來說也不過是個傳說而已,他們根本不放在眼裏。
我當下就想逃,賭一口氣我也不能将自己的身體賣掉,可是他們堵住我的出路,今天要是沒“欺負”到我,是不會讓我離開的。
憤怒時,我抓起了一支鋼棍跟他們拼了,我對付不了他們所有人,就隻對準領頭的那個,不管其他人怎麽對我拳打腳踢,我就使勁地拉上那個領頭的,先是用鋼棍敲他,後來鋼棍被奪走,我就用上女人的招數,抓他咬他踢他。
當年的我,就是所謂的甯折不彎的那種倔脾氣。
當孟佳佳跑進來大喊着“警察來了”時,我已然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不知道被拽掉了多少根,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幾塊,手上有血,不知道是誰的,臉上也一大片淤青,紅紅腫腫的像豬頭。
混混們先是因爲聽到“警察來了”停了下來,本來想對我做那不可言說的事情的他們,因爲我的“潑辣”,反倒把我當男生一樣毆打起來。就像後來看到謝澤被欺淩那般,情況并沒有比謝澤面臨的好多少,我還是個女生!
“喲,又來了女的,今天是怎樣,一個個趕來給哥解悶是吧!”那個領頭的青年氣憤地摸了下破裂地嘴角,看到孟佳佳身後并沒有人,就以爲她在說謊。
孟佳佳臉上閃過害怕,可她一看到我的慘狀就努力鎮定下來,拿出當時學生中還比較少有的手機:“我已經報警了,你們要不信的話就繼續打,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在這等啊!”
青年還在遲疑,他旁邊的弟兄就對他說道:“哥們。今天要不就算了,改天再找她們算賬!”
青年想想也是,沒必要今天就把賬讨回來,于是一揮手就走了。
他們一走,我就跌坐在地上,孟佳佳着急地跑到我身邊想把我扶起來,可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身上又痛得要死,幹脆就坐在地上不起了,孟佳佳見此,隻好陪我蹲着。
“怎麽傷成這樣啊,他們太過分了,你是女生。還對你下這麽狠的手,不是說道上的也不會輕易打女人嗎,怪不得那夥人的名聲那麽臭!你也真是的,孔俊鵬讓你來你就真來啊,那家夥巴不得整死你!”
“别說了!”我嘶啞着捂着紅腫的臉,心裏那個氣啊,“看來他也不會按照約定還我清白了!”
“要證明清白哪需要他。”孟佳佳在我耳邊說着她找到的線索和證據。
我一聽,高興起來:“真的?”
“當然了,我會騙你嗎?以後做事啊,多用用腦子,還有,做人别那麽倔強,你放軟一點。跟别人也比較好說話,也……沒那麽多人想欺負你。”說着,孟佳佳幽幽一歎,“你有時候就是太要強了,以後要學會圓滑一點,就算做不到,也不要随便跟人起沖突,要學會保護自己,隻有自己好了,有些仇恨,時候再慢慢想辦法報就是了!”
我認真聽着,聽到後面這些笑道:“你這算是傳說中的腹黑嗎?”
“不腹黑救得了你嗎!”她故意戳了下我的傷口,“知道疼了吧。快起來,我帶你到衛生所看看,擦點藥!”
她扶着休息了會的我站起來,相互扶持着走出廢棄工廠,可一出去,就看到之前那群混混并沒有走,反而就在外頭等着我們。
“小妹妹,想騙我們,再等個幾年吧!”
孟佳佳和我對視一眼,我們很有默契地在下一秒分頭朝兩邊跑,現在是工廠外面,地廣,不像裏頭可以随便把我堵住。而且孟佳佳也得罪了他們,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他們,要追我們兩人,他們的人數也被拆開了。
我東躲西藏,好半天才終于甩開他們,回家時,媽媽和叔叔到外地去了這幾天都不會回來,自從我跟他們來這裏住,他們就爲了避開我經常不在家,沈小萱應該也還在學校,就算放學了,她也自己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說是不想看見我。所以家裏就我一個人。
我顧不上給自己處理傷口,先用家裏的電話打給孟佳佳,我知道她的手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