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的過年,她都是在夏家大宅過,今年也不例外。
但離開這個公寓之前,她習慣先把東西清掉,将每個角落都打掃得幹幹淨淨。
作爲一個有強迫症的人,她喜歡看着房間裏整整齊齊的樣子,雖然或許會少了幾分人氣,可卻讓她安心。
雖然公寓不大,但整理起來并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所以,在夏先生第一次登門這間公寓的時候,洛可正帶着防塵帽和口罩,穿着居家服清理客廳的衛生。
門鈴響起的時候,洛可便停了下來,她将拖把放回到水桶裏,在第三聲鈴聲響起的下一秒,打開了門。
門口站着的是西裝革履的夏先生。
夏洛可愣了下,将口罩摘下:“.....爸爸。”
她和夏先生不太常見面,幾乎固定了一個月在夏宅吃一頓飯,相互之間的感情也從最初的激動變得有些生硬。
但對方終究是頂着和自己生父一模一樣的外貌,夏洛可升不起排斥或抵抗的想法。
夏洛可讓開身體的時候,而夏先生也順勢走了進來。
他平靜的視線環視了客廳一圈,問道:“在打掃?”
“嗯。”
洛可關上門,跟着他進去,去廚房先給他端了一杯水。
“房子這麽大,自己弄不累嗎?”
洛可規規矩矩的坐在他隔壁的沙發上:“不累。”
夏先生端起水杯。
這是一套嶄新的茶具,沒有花紋,透明的六棱杯。
他喝了一口,問道:“以前不都是請的家政?”
洛可心裏一跳,沒有回他。
她不喜歡請家政,尤其不喜歡陌生人闖入自己的生活空間,因爲心底會反感,像是被冒犯了一般的感覺。
“今年過年,你提早回家吧,媽媽在等你。”
夏先生放下杯子,發出‘啪’的聲音。
夏洛可點了點頭,老實的點頭:“我知道了。”
但他的話似乎還沒有說完。
“過年的時候,讓你媽媽帶你去玄彬家,你以前很喜歡他的,天天吵着要叫他。不過那幾年他服兵役,所以爸爸才不讓你去。”
他說的話有些沒有條理,卻讓人無端的覺得緊張。
“搬出來這幾年,我們家洛可真的變了很多。”
夏先生站起來,像是欣賞又像是在觀察,雙眼掃過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人長大了真的變了很多。以前最不喜歡做家務,每周都會請家政阿姨來清理衛生。說自己最讨厭廚房,所以竈台總是幹幹淨淨,害怕開煤氣時發出的聲音,害怕油濺起來的聲音,所以總是被媽媽笑以後要嫁不出去……喜歡演戲,一直想和玄彬做一次銀幕情侶,心心念念着等他退伍……總是和爸爸說,一定要找到機會和玄彬拍一次電視劇。喜歡唱歌,但水平一般,最尊敬的是樸宰範那一類的歌手,總覺得最近圈内的愛豆歌手不務正業……”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似乎是在說給洛可聽,又似乎是再說給自己聽。
差異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
即使性格相似,連‘爸爸媽媽’都喊得那麽自然,可總是有地方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夏先生是一位商人,更是出了名的女控。
即使最初的懷疑也隻以爲是長大了,但是變化的多了,怎麽會不讓人起疑心。
原來的夏洛可是個多麽嬌氣的一個女孩子?
即使和父母吵架搬了出來,但也總是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内。
又愛撒嬌又愛鬧脾氣,沒有經曆過社會的她雖然單純,卻更多的是一種不谙世事的純真。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夏洛可變得和他印象中不一樣了。
還是單純。
卻是那種不願把别人想的太壞的單純。
還是嬌氣。
卻不再會把所有的事情丢給父母去解決。
還是喜歡音樂,卻好像一夜之間開竅了一樣。
不論是作詞作曲,還是各種棘手的樂器,信手拈來。
日子是越過越清醒的。
最初的不确定,到現在終于敢鼓起勇氣來對峙。
夏先生自己心裏也争執過許久。
夏洛可不知不覺中站起來,她的雙眼緊緊的盯着夏先生,心裏卻沉了下去。
夏先生轉過身,那雙和夏洛可神似的雙眼緊緊的盯着她。
他忽然笑了,就像是見到老朋友的樣子,說出的話卻讓她不寒而栗。
“所以,你到底是誰。”
空氣在這一瞬間忽然冷凝了下來。
明明沒有那個意思,兩個面對面站着的人卻像在對峙。
夏洛可握緊了拳頭,長久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是夏洛可。”
清亮的聲線還是如同往常一般動聽,可聲音中微小的顫抖還是被對方察覺了。
夏先生站在原地不動,緊緊的盯着她,似乎想剝開她的皮肉,看看裏面到底是誰。
“你是誰。”
他又一次問着。
“我是夏洛可。”
她仍然重複着剛才的話,雙眸不甘示弱的回視。
他的笑容一直挂在臉上,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一字一句的問:“你是我的女兒嗎。”
夏洛可沉默了,雙眼都不敢與對方相視。
她下意識的想搖頭,卻給自己硬生生克制住了。
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夏先生過來的目的。
她是夏洛可,是有着和夏先生一模一樣外表的男人的女兒,卻不是眼前這一位。
夏先生久久不願說話,眼底那層微不可見的期冀也逐漸消散。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六棱杯,僞裝的笑容也消失在唇角。
良久,寂靜的客廳終于又發出了聲響。
“請你離開這裏。”
他平靜的說着。
夏洛可聞言,擡頭去看他。
“我……”
她想要解釋些什麽,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請你離開這裏!”
突然高揚的聲音伴随着玻璃砸地的破碎聲,如雷鳴一樣響起。
六棱杯碎在夏洛可的腳邊,她默默的握緊了自己的雙手,身體微微發抖,加快了腳步,逃也似的離開了。
開門聲響起,又關上。
夏先生緩緩的坐在沙發上,雙眼盯着滿地的玻璃渣,雙眼失去了焦距。
他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抓着自己的頭發,滿身頹然。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
忙碌了一天的權志龍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他趴在床上,拿起手機發了個信息過去,随後便上網刷新ins最新的好友更新,或者是看看朋友圈都發了什麽。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了。
已經接近夏洛可的固定直播時間,權志龍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機。
“勝利啊。”
“什麽事志龍哥?”
“你打個電話給我。”
李勝利愣了下,疑惑的問:“诶?哥您剛剛說什麽?”
“我說讓你打個電話給我,”權志龍坐起來,看着明明在運行中的手機,“我這手機是沒有充電話費嗎?”
勝利幹笑了兩聲:“就哥的手機,每個月固定充值的,怎麽可能沒有話費。”
在權志龍的盯視下,李勝利還是乖乖的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通的。
确定不是自己手機問題後,權志龍立馬摁掉了勝利的來電,撥通夏洛可的手機号碼。
耳邊傳來的是一陣有一陣的忙音,打不通電話的權志龍皺起了眉頭。
他走到客廳裏,看着正在玩電腦的大成:“洛可開直播了嗎?”
大成搖頭:“喵嗚和中級說不知道爲什麽打不通笙歌妹妹的電話,也不知道他做什麽去了,所以今天的直播停了。”
權志龍聞言,心裏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安。
他躊躇了幾秒,回房間拿起鑰匙。
勝利看着他走來走去,忙問:“哥你幹什麽去?”
“出去一下。”
“回來能幫我帶一杯咖啡嗎?”
回應他的是冷漠的關門聲。
勝利無辜的聳了聳肩,和大成沉默的對視了一眼,默默回了房。
權志龍開着車到洛可的公寓樓下。
她房間的窗口是暗着的。
電話也打不通,直播也不開,現在房間裏又沒人,這丫頭到底去哪裏了?
權志龍有點心焦。
這種突然失去聯系的感覺讓他特别的不安。
這不是失去聯系一兩個小時的事情,從他發短信過去,到現在已經過去快4個小時了。
有什麽事情也不可能4個小時都不注意手機吧?
鑽回車中的權志龍重新拿出了手機,打開之前安裝的一個軟件。
當初做這種事情的時候還覺得沒有必要,現在想想真的是太及時了。
如果洛可聽他的話,沒有把他送的項鏈摘掉的話,那......
停在路旁的車子發動了,呼嘯着駛出了清潭洞。
漢江邊的一個矮凳上,一身單薄的夏洛可孤零零的坐着。
她的雙眼無神的望着被風浪吹得起起伏伏的江水,面色蒼白。
權志龍順着手機定位找到了她。
孤寂的路燈下,她的身上仿佛被陰影籠罩着,失去了生氣,死氣沉沉的坐着。
終于找到人的權志龍忙将車停好,下車就大步往她那邊走去。
“洛可!你怎麽了,爲什麽——”
他的話戛然而止,眼中隻有那流了一地的已經凝固的血漬,以及對方手上和衣服上那暗淡卻刺眼的紅。
“怎麽回事!”
權志龍慌張的伸出手抓住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被劃破的手背。
她現在冷的簡直就像是冰塊一樣。
權志龍忙站起來,也不管手上有沒有沾上血,飛快的脫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夏洛可身上,将人緊緊的抱在懷裏的同時不忘問。
“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穿成這樣在這裏?這個血是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情?”
夏洛可像是個失去了精神的人偶娃娃,隻是呆呆的望着權志龍,一言不發。
“你說話啊!阿西。”
懷裏的人實在是太冰冷了。
也不知道她在漢江邊上到底坐了多久,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讓她的體溫回上來,不然若是凍出個好歹就糟糕了。
權志龍這麽想着,就準備将人抱起,卻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
“.......”
“你說什麽?”
“我……不知道去哪裏。”
許久沒有說話的她聲音有些嘶啞,仿佛連喉嚨都被冬日裏的低溫凍住了一樣,一字一句刺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