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端硯把桑清漪放到床榻之上,想讓她休息會兒,可桑清漪卻坐了起來。
“清兒你”
“硯,爹娘現在可還安好?”
赫連端硯輕輕握住桑清漪的手,“放心,他們現在都很好”。
桑清漪還是覺得不安,“那他們現在何處,我想去看看他們”。
桑朝黎和楊初語現正關押在刑部大牢,宣德帝下過聖旨,任何人都不得接近與探望。
可赫連端硯卻顧不得這些,她隻知道,若不能讓桑清漪見到他們,她一定會擔心的寝食難安。但要想去刑部大牢看人,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這刑部尚書商丘向來是個見風使舵之人,原來是效忠于康王赫連端康,如今看到赫連端承得勢,便又偏向了他。
而此次桑朝黎通敵叛國一事,是由赫連端承率先發現的,案發後,人犯的看押皆交由了他負責。
赫連端硯和桑清漪自陵洱回來後,赫連端承料定桑清漪知曉事情後定然會去大牢看人,他必定會多加防備。
但縱是刀山火海,爲了桑清漪,赫連端硯也定要闖一闖。
第二日,早朝過後,赫連端承又去刑部大牢轉了一圈,出來後便回了自己的王府。
在赫連端硯出征陵洱之時,宣德帝已經賜了他爵位與府邸,賜封宣王,府邸恰好與端王府隔着一條街道。
而刑部尚書商丘下朝之後就匆匆趕回了他的府邸,因着他最寵愛的姬妾突然生了怪病。
赫連端硯與桑清漪站在刑部大牢外的牆角處,看着一批守衛從大牢中跑了出去後,便抱着桑清漪飛身入内。
身着守衛服的絕塵正站在大牢門口恭候,赫連端硯見他點了一下頭,便帶着桑清漪進了大牢裏面。
面對着幾日不見便蒼老了許多的雙親,桑清漪忍不住淚濕眼眶,“爹,娘”。
而看着突然出現的赫連端硯和桑清漪,桑朝黎和楊初語卻不見歡喜,反倒是眉頭緊鎖憂慮滿面。
“王爺,清兒,你們怎麽來了?此地危險,快速速離開”
面對楊初語的緊張與不安,赫連端硯忙寬慰道,“嶽母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桑朝黎突然對赫連端硯道,“請王爺移步,老臣有話要說”。
赫連端硯給了桑清漪一個放心的眼神,便與桑朝黎移步到了牢房外。
“嶽父大人有話請講”
“王爺不該冒險來此處,若是被人發現了,便是個抗旨的罪名”
“此番讓您蒙冤入獄,是端硯的不是,請嶽父放心,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您出去”
桑朝黎面色深沉地看着赫連端硯,“王爺既稱老臣一聲嶽父,便聽老臣一言,切勿再因老臣做此等兇險之事。王爺需當好生自保,以護住我大延江山,以防落入奸人之手,如此,老臣縱是一死,也可心安瞑目”。
“不行!”,赫連端硯斷然拒絕道,“相爺一生忠于朝廷,爲我大延鞠躬盡瘁,我怎能讓您含冤枉死。更重要的是,您與嶽母若是有任何閃失,清兒她”。
“王爺!”,桑朝黎突然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老臣求你,國之爲重,切勿因老臣一己之身,毀了我大延萬裏江山”。
“相爺快快請起”
赫連端硯欲扶起他,可桑朝黎卻拒不起身,眼看着牢中看到這一幕的桑清漪走了出來。
“好,我答應您”
獄中不可久待,桑朝黎與楊初語一直催促赫連端硯與桑清漪趕緊離開。
臨走之時,楊初語突然拉着桑清漪的手放到了赫連端硯的手心。
“硯兒,我就把漪兒托付給你了,還望你能護她一世安穩幸福”
回王府的馬車上,桑清漪默然地靠在赫連端硯的懷裏,任憑晶瑩的淚滴滑落。
赫連端硯心疼地擡手輕輕拭去那眼角的淚,“清兒放心,爹娘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真的?”,桑清漪擡頭看着赫連端硯。
“嗯”。赫連端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隻是桑清漪也明白,通敵叛國是不赦之死罪。
“那硯也要好好的”
“好”,赫連端硯疼惜地看着桑清漪紅了的雙眼,“那清兒也别難過了,我看着心疼”。
聞言,桑清漪不由得緊緊地抱住了赫連端硯。
就在此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緊接着就聽到絕塵的聲音。
“絕塵該死,讓爺受驚了”
“走吧”
赫連端硯剛說完,就傳來了赫連端承的聲音。
“原來是十一弟啊”
赫連端硯皺眉出了馬車,看着面前騎在馬上的赫連端承,冷笑一聲道
“常言道,好狗不擋道,六哥這是欲作何”
聞言,赫連端承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了起來,“不過幾個時辰不見,十一弟便不會說人話了嗎?”。
“六哥此言有誤,這見人才說人話,若見的不是人,自然便不用說人話了”
赫連端承卻是不怒反笑了,“這丞相府被封,十一弟怕是急瘋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便不與你計較了”,說着又看了眼赫連端硯身後的車廂,“十一弟方才是與弟妹上哪了?是去看相爺與相爺夫人了嗎?”。
赫連端硯滿臉鄙夷地回了一句,“與你何幹”。
“自是與我無關”,赫連端承笑的得意,“怕是十一弟急得心焦吧,這相府衆人明日午時可都得要處斬了”。
說到後面,赫連端承還刻意提高了音調,兩眼也直盯着馬車簾子。
果然,桑清漪掀開車簾走了出來,不過卻沒有看赫連端承一眼,而是徑直看向了赫連端硯。
“硯,别在此與無聊之人浪費時間,我們回府吧”
赫連端硯溫溫一笑,“好”,而後牽着桑清漪的手便鑽進馬車。
在桑清漪彎下身子的那一刻,就聽見身後的赫連端承道
“弟妹若想相爺與夫人平安無事,還是乖乖來找本王吧”
桑清漪不曾回頭,徑直鑽進了車廂中。
感覺到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着,桑清漪才艱難的轉過頭看着赫連端硯。
“硯,他方才所說都是真的?!”
赫連端硯伸手緊緊地抱住有些顫抖的桑清漪,“清兒别擔心,會沒事的,我一定不會讓他們有事”。
到了王府,下馬車之時,桑清漪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恍惚,赫連端硯便直接把人抱了下來,一轉身,卻見從王府中出來的玉音。
“玉音”
玉音走上前,看着側頭埋在赫連端硯胸口的桑清漪,“王妃她”。
赫連端硯隻輕輕搖了下頭,而後徑直把桑清漪抱回了雲硯軒。
把桑清漪小心的放上床榻後,赫連端硯便欲起身,卻發現被桑清漪抓住了手。
“硯,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尚有要事趕着去辦,清兒就在府中休息,安心等我回來便是”
看着桑清漪依然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别擔心,我一定會救出爹和娘”。
“硯也要好好的回來”,桑清漪認真道。
“好”,赫連端硯鄭重地點了點頭,“那清兒要好好照顧自己,答應我,我還未歸來前,無論發生何事,都不可輕舉妄動”。
看着桑清漪點頭應允,赫連端硯忍不住在其額際輕輕印下一吻。
赫連端硯走出房間時,便看到正在門前等候的玉音。
兩人彼此相望了片刻,就聽玉音道,“玉音會照顧好王妃,爺放心”。
“兒子見過母後”
“皇帝過來了,快坐下用膳吧”
母子二人相對而坐,開始一同用晚膳。
“皇帝這段時間是朝務繁忙吧,有些日子沒過來與哀家一同用膳了”
“近月來,邊關戰事頻發,朝中也是暗流湧動,确是忙的無暇□□,未能多來向母後請安,是兒子的不是”
“自然是朝政要緊,皇帝有這個心,哀家便知足了”,上官梓伊說着給赫連正德夾了一片肚絲,“皇帝專心政務,又有仁愛之心,與你父皇一樣,是個好皇帝”。
上官梓伊似是突然陷入到了回憶當中,“當初你父皇駕崩之時,哀家向他承諾過,一定會讓你做個好皇帝”,說着擡頭看着赫連正德,“你父皇說過,爲君者,隻有擁有一顆仁愛之心,方能成爲一個明君,皇帝可明白?”。
赫連正德放下手中的箸,“兒子明白”。
“哀家年紀也大了,沒法一直替你父皇守着你,守着這大延江山,希望皇帝能夠替先帝好好守住”。
“兒子會的,母後也不要太過操心,需當注意身子才是”
聞言,上官梓伊突然微微歎了口氣,“這些日子不知怎得,總有些心神不甯,便開始念經拜佛,希望能爲自己積些福德,得讓佛祖保佑……”。
這一日,赫連端硯徹夜未歸,雲硯軒的燈光也亮了一夜,桑清漪一直等着赫連端硯,徹夜未免。
翌日,早朝之後,赫連端硯便馬不停蹄地去了禦書房。
可彼時,赫連正德正在坤甯宮與皇後一同用早膳。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赫連正德才回到禦書房,而赫連端硯便一直在外等着。
“兒臣參見父皇”,赫連端硯恭敬地跪地叩頭道。
“起來吧”,赫連正德走到案前坐下,“你在此等朕,是所爲何事”。
赫連端硯重又跪了下來,“兒臣請求父皇饒恕丞相一家死罪,請父皇念在桑家幾代忠臣,一心爲我大延的份上,赦其死罪”。
“通敵叛國,乃誅滅九族之罪,朕已是格外開恩。更何況功是功,過便是過,豈能混爲一談”
“可是父皇,這眼看着便是皇祖母的六十大壽之期,實在不宜有太多血腥”
聞言,赫連正德不禁憶起昨日上官梓伊所說的話,凝眉思索了片刻,“除去桑朝黎與其夫人外,其餘人可免死罪”。
“可是父皇,丞相是否确有通敵叛國,尚存諸多可疑之處,也可能是昭國甚至是漠國與延國故意從中挑撥,以坐收漁人之利,還”
“放肆!”,赫連正德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案幾,“此案乃由朕親審,你這是在質疑朕是非不分嗎?!”。
“兒臣不敢,兒臣隻是”
不待赫連端硯說完,赫連正德便不耐地打斷道,“不必再說了,若你再多言,朕便一同治罪”。
已近巳時,赫連端硯卻還未回府,桑清漪再也等不住了,起身便欲出王府,卻被玉音擋了下來。
“爺說過,在她歸來之前,王妃切不可輕舉妄動”
“可是玉音,這午時馬上便要到了,卻還不見硯的身影,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我一定要去看看”。
所謂關心則亂,桑清漪已經有些亂了心緒,相比之下,玉音卻是理智的多。
“可爺現在何處我們都不得而知,爲今之際,隻有耐心再等等,也許爺正在回王府的途中”
其實,玉音心中也有擔心與不安,赫連端硯徹夜未歸,便說明此事之棘手程度,玉音害怕,害怕赫連端硯會爲了桑清漪铤而走險……
桑清漪擡眼望向王府大門口,隻見過往的人,卻唯獨看不到想見的那個人。
“不行”,桑清漪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可玉音卻再一次擋住了她的去路。
“玉音”
“請王妃見諒”,玉音淡淡開口道。
桑清漪看着眼前人,貝齒蓦的咬住下唇,膝蓋一彎便欲跪下,幸虧玉音眼疾手快,先一步扶住了她。
“王妃這是作何”
“玉音,清漪求你,讓我去吧”,桑清漪近乎懇求地道,“就讓我去午門看一眼”。
帝都大街上,兩個白衣女子正駕馬狂奔,本是驚人之舉,奈何兩人皆有着出塵絕世之容顔,惹得衆人紛紛駐足觀看。
在拐彎進入直達午門的街道時,卻意外的碰到了赫連端承的人馬。
桑清漪和玉音猛地一拉缰繩,駿馬嘶吼一聲停了下來。
“呦呵,這不是弟妹嗎?這是要上哪兒,如此心急”
“請六哥讓開!”,桑清漪冷着臉不耐道。
“噢,我差點忘了”,赫連端承一副對自己很無語的表情,“這相爺與夫人馬上便要被處斬了,弟妹得趕緊,興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
聞言,桑清漪皺起眉頭,馬鞭一揮,便向前疾馳而去。
赫連端承看着那遠去的倩影,不停地搖頭啧啧出聲,“一想到接下來這精彩的一幕,便忍不住興奮呢”。
桑清漪紅唇緊抿不停地揮動鞭子,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能信那人的話,可心中的恐懼與不安卻像瘋長的野草般,不受控制。
尤其是想到,一直徹夜未歸的赫連端硯,這種感覺就愈加的強烈。
午門就快要到了,桑清漪感覺整顆心都在微微顫抖。
先是看到了一群圍觀的百姓,待靠近了一些,卻聽到冰冷的一聲,“時辰已到,斬!”。
駿馬一聲嘶吼,前蹄重重落地,桑清漪還來不及喊出口,眼前已被一片血紅浸染。
幸虧玉音眼疾手快,迅速地扶住了跌下馬的桑清漪。
恍惚之中,桑清漪看到了監斬台上的那張臉,卻是她最熟悉也是最爲眷戀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