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清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雲硯軒的床上。
坐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房中就隻她一人。
思緒回到昨夜。
在桑清漪說出那句近乎告白的話時,赫連端硯隻是看着她,什麽也沒說,而後再次把她抱進了懷裏。
赫連端硯抱得是那麽的緊,仿佛要把桑清漪揉進自己的身體。
有許多個瞬間,桑清漪都近乎不能呼吸,可她從未想過推開眼前的人,反而更加緊緊地抱住了赫連端硯的腰身。
也許,隻有在失去呼吸的那一刹那,才能讓她更加真實的感覺到眼前人的存在,活生生的在她眼前,在她心裏。
這是第一次,兩人如此近的擁抱,近的可以聽見對方的每一次心跳,感受到對方的每一個脈搏,而後,跟着對方的心跳、脈搏一起跳動。
爲了這一個擁抱,等了太久,經曆了太多,也錯過了太多。
可值得慶幸的是,終于還是等到了這一刻,好在彼此都不曾放棄。
抱了許久,兩人才分開。
赫連端硯微微低頭,定定地看着眉眼低垂似是害羞的桑清漪。
“清兒,謝謝你”
看赫連端硯一身髒污,桑清漪便命人去擡了熱水來。
一回頭,卻發現赫連端硯已經在躺椅上睡了過去。
自怡妃和靜妃殁了之後,這還是赫連端硯第一次阖上眼。
桑清漪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人臉上的疲憊,心不禁隐隐作疼。
擡起右手,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臉龐,卻又遲疑着不敢去觸碰。
最終,還是鼓足了勇氣,輕輕撫上了那人微冷的臉龐。
柔軟細膩的觸感,确是女子所獨有的,可細看這眉眼,卻是女子少有的英氣和霸氣。
“若能早一些這麽看着你,是否就可早點發現這一切,如此,便不會讓你這般煎熬,就連睡着仍深鎖着眉頭……”
不忍吵醒赫連端硯,桑清漪便讓如雨把銅盆端了過來。
擰幹帕子後,細細地替赫連端硯擦了臉、脖子還有手。
隻是,這衣衫卻不知該如何換下來,還有這冬夜寒涼,也不能就這麽在躺椅上睡一宿。
可桑清漪也很清楚,她一個人是不可能把人弄到床上,若跟如雨一起,應能把這人扶到床榻之上,可如此折騰下來,人定然也醒了。
“小姐,讓離肆來吧,他應該就在附近”
桑清漪想也未想,便搖頭拒絕了。男女授受不親,以往不知道便算了,現下知道了,怎還能如此。
如雨雖然心裏不理解,但也不敢開口問。
“也不知道以前玉音小姐是怎麽照顧王爺的”
“你說什麽”
如雨反應過來後,才知道自己方才嘀咕出聲了。
“小、小姐”
“去看看玉音是否就寝,若沒有,便請她過來”
玉音進屋,與桑清漪目光接觸,彼此颔首示意,便走向了窗邊的躺椅旁,彎腰抱起赫連端硯,而後放到了另一邊的床榻之上。
桑清漪随即上前,兩人一起替赫連端硯脫下了身上的外袍。
不知何時,兩人有了如此的默契。
玉音直起身,看着桑清漪淡淡開口
“王妃好好休息,玉音先告退”
不待桑清漪回複,玉音轉身便走了。
看着玉音離去的身影,桑清漪想要開口,卻終究什麽也未說。
因爲說什麽都是錯,說什麽都似一把刀,生生地割在那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
桑清漪轉過身,看着睡得正沉的赫連端硯,在床邊坐了下來。
看着眼前的人,想着玉音所講的那個故事,不知何時便睡了過去……
桑清漪起身下床,對着外面叫了一聲如雨。
如雨聞聲推門而入,走進房中,看着已經起身的桑清漪。
“時辰尚早,小姐怎得就起身了”
“醒了便起來了”
如雨一邊伺候着桑清漪更衣,一邊道
“王爺昨夜送小姐回房時還特意叮囑,讓雨兒今早不要吵小姐,讓小姐多睡會兒呢”
聞言,桑清漪擡眼看着如雨,“那王爺呢?”。
“王爺她一早便出門了”
桑清漪心知,因爲母妃和靜姨離世,父皇準予那人七日可不上早朝,那她又會去哪兒呢?
“可有說去何處”
如雨随即搖了搖頭,“雨兒也不知,隻是看到王爺和玉音姑娘一起出去了”。
直到用過晚膳後,赫連端硯和玉音才回到王府。
剛走進後院,就見正從雲硯軒走出來的桑清漪。
“你們回來了”,桑清漪對兩人道。
赫連端硯點了一下頭,“嗯”。
一旁的玉音對着赫連端硯和桑清漪颔首示意了一下,轉身便欲回自己的悅璃苑。
“等等”,桑清漪突然開口叫住了玉音。
玉音聞聲回頭,“王妃有何吩咐”。
桑清漪微微愣了一下,“就是想問玉音是否用過晚膳,若是還不曾,便一起吧”。
“多謝王妃,不過玉音一會兒還需出府一趟,便不在府中用膳了”
玉音說完之後看了赫連端硯一眼,而後才轉身往悅璃苑走去。
赫連端硯就那麽一直看着玉音進了悅璃苑,一句話也未說。
赫連端硯心知,玉音這是在刻意避開她和桑清漪……
簡單的用過晚膳後,赫連端硯便去了桐雨閣。
怡妃和靜妃突然雙雙離去,宣德帝悲傷過度,随即卧病在床,不僅朝政暫交由了三皇子赫連端康打理,連六皇子赫連端承也借此留在了金陵之中。
一切看似無意,卻又處處透着陰謀和算計,讓赫連端硯不得不多想、多慮。
許是連日來都未好好休息過,這一想頭便隐隐作痛起來,不禁皺眉閉上了眼睛。
直到感覺到微涼的指尖輕輕摁上了兩邊太陽穴的位置,皺起的眉才慢慢舒展開。
“方才不是說要出府嗎?這麽快便回來了?”
等了片刻也未等到回答,赫連端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其中一隻手,微涼的觸感讓她蓦地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桑清漪。
“王妃怎得在此”
見桑清漪往書桌上看了一眼,赫連端硯也随之看了過去,卻是一碗參湯。
桑清漪随即把參湯端起遞給赫連端硯,“喝了後便沐浴就寝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行處理”。
赫連端硯伸手接過,而後一下便喝光了。
“有勞王妃了”
桑清漪什麽也未說,隻是接過了赫連端硯手裏的碗。
“熱水已經備好,王爺還是趕緊回房沐浴吧”
眼看着桑清漪轉身便欲出去,赫連端硯蹭地起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
桑清漪卻并未回頭,赫連端硯看着她側臉的輪廓。
“清兒是不是生氣了?”
過了一會兒,桑清漪才回過頭看着赫連端硯道
“沒有”
赫連端硯看着眼前人清冷黑亮的眼眸,知她是真的不高興了。
“我現在便回房沐浴”
琴韻閣中
赫連端硯擡起雙臂站在床前,桑清漪正在替她脫去身上的外袍。
氣氛有些凝重的味道,赫連端硯不明白,她已經回房沐浴了,眼前的人究竟還在爲何生氣。
“好了”
赫連端硯回過神,卻看到桑清漪正往屏風後走去。
“等等”
桑清漪回過頭,赫連端硯看着她,有些尴尬的開口
“我自己來便好”
桑清漪卻沒什麽反應,就那麽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看着有些失望,或是受傷,或是……,赫連端硯也看不太明白。
“或者,清兒是要與我一同沐浴?”
“那也未嘗不可”,桑清漪淡淡開口道,“畢竟你我已是夫妻”。
“……”
這一下就輪到赫連端硯石化了,原本是欲讓桑清漪“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她卻反而“迎難而上”。
“快進去吧,不然水該涼了”
赫連端硯擡頭之時,桑清漪已經往門口走去。
赫連端硯沐浴完一出來,桑清漪便拿着披風給她披上了。
而後拉着赫連端硯到床邊坐下,拿過早已備好的幹布巾給她擦幹沾濕的頭發。
一切顯得那麽自然,那麽熟悉,仿佛這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無數遍。
有一瞬間,赫連端硯有些恍惚,仿若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某一個晚上。
“我自己來吧”,赫連端硯突然伸手抓住了桑清漪的手腕,“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快回房沐浴就寝吧”。
桑清漪隻看了赫連端硯一眼,站起身,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
“夜裏天涼,擦幹頭發後便上床吧”
打開窗,一陣冷風突然吹來,赫連端硯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想起方才桑清漪離去時的神情,赫連端硯心知,她的恍惚,她的不确定,她的某些下意識,定然是又傷到了她。
終究是心有不安,轉身便出了房間。
一轉頭,就見正守在雲硯軒門口的如雨,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折返。
“王爺”
赫連端硯回過身,“好生照顧王妃”。
見赫連端硯轉身又要走,如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方才見小姐的臉色不是很好,王爺不進去看看嗎?”
赫連端硯走進房中之時,正聽到屏風後傳出的水聲。
一片蒸騰的霧氣中,雙肩□□在水面外的桑清漪雙眸微閉,眼前不斷浮現起不久前的一幕幕。
一次又一次聽到的“王妃”,禮貌客氣的謝謝,有意無意的疏離與回避……仿若昨夜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而已。
有時,那人讓她覺得她已經走進她的心,可有時,又讓她覺得她依然徘徊在那人的心門之外。
兩世的悲情結局,是那人心中難以解開的結,她的害怕,她的彷徨,她的恍惚,她的不安,桑清漪能夠理解,也能夠體會。
那人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慢慢解開心中那個纏繞已久的死結。
她也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打開那人的心,而後走進那人的心。
起身出浴
剛繞過屏風,卻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站在離屏風的不遠處。
赫連端硯轉身走過去,把手中的披風給桑清漪披好系上。
拿過一旁如雨早已備好的幹布巾,替桑清漪擦拭染濕的發梢。
此情此景,宛若方才的那一幕,隻是彼此的角色對調了而已。
赫連端硯的動作很輕,也很熟練,仿佛這樣的動作已經重複了無數次。
桑清漪知她不該如此胡思亂想,可就是阻擋不了自己這些亂糟糟的思緒。
“好了”
赫連端硯的聲音喚回了桑清漪有些飄遠的思緒,轉過身,看着眼前的人。
“頭可還疼?我讓雨兒去請玉音過來瞧瞧吧”
“不必了,已經不疼了”
赫連端硯既如此說,桑清漪也不便再多言。
她看得出來,不僅玉音在刻意回避她和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也在回避她和玉音。
母妃和靜姨走後,眼前的人需守孝一年,原本欽賜的婚事便至少需推遲到一年以後。
“我給你再按按”
赫連端硯剛欲張口拒絕,桑清漪卻先她一步開口道
“在朝政之事上我無法像玉音一樣助你,便隻能在你累之時做這些而已”
桑清漪話已至此,赫連端硯怎能忍心再拒絕,更何況,她也不是真的想拒絕。
這一次,兩人相對而坐。
桑清漪擡起雙手,左右兩指放于赫連端硯兩邊的太陽穴處,輕輕揉摁着。
寬大的中衣袖口順勢滑下,露出了白皙細膩的手臂,而因手上的動作,領口的衣襟有些敞開,隐隐可以看見裏面淡粉色的肚兜。
而因爲剛沐浴完,肌膚皆白裏微微透着迷人的粉色,渾身還散發着獨有的淡淡清香味,讓赫連端硯瞬間有些失神。
隻得慌忙移開視線,卻恰好與桑清漪微涼的眼眸對上,時間似乎在瞬間凝固,隻聽得見自己飛快的心跳聲。
在對上赫連端硯那有些炙熱的眼神的那一刹那,桑清漪隻覺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栗了一下,眼睑微垂,以掩飾眸中的那一絲慌亂,可手上突然變慢的動作卻出賣了這一切。
突然,感覺到雙手被另一雙溫暖的手掌握住了,桑清漪擡起頭,卻發現赫連端硯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頸側,那感覺就像自己在摟着眼前人的脖頸。而眼前人正緩緩向着自己靠近,那幽深的黑眸,專注中帶着熾烈,隻覺心随時都有可能跳出。
在咫尺之距時,兩人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同時阖上了雙眼,可顫動的睫毛皆沒掩飾住彼此此刻的心跳與緊張。
也許是真的太過于緊張,桑清漪下意識的摟緊了赫連端硯的脖子,下一刻便覺一抹溫熱印上了自己微涼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