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秋日裏的朝陽已經升起,暖洋洋的照射着帝都金陵。

丞相府内,昔日桑清漪的閨房中

從睡夢中突然驚醒的桑清漪,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無損,忍不住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桑清漪倏地轉過頭,卻發現身旁已然空空如也,腦子裏突然有一瞬間的空白,昨夜那人明明就躺在裏面,怎得現在不見了?難道那一切都隻是夢嗎?

桑清漪不由得坐起身,“來人”。

在外候着的丫鬟聽到聲響便端着熱水快步走了進去。

“奴婢們伺候王妃洗漱更衣”

桑清漪卻突然看着她們,有些猶豫地開口道

“王爺已經起了嗎?”

其中一位丫鬟随即回道,“回王妃的話,天剛亮王爺便起身出門了”。

“已經起了?”,桑清漪愣了一下,“把東西放下,你們先出去吧”

房内就隻剩下桑清漪一人,抓起身上蓋着的薄被,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昨夜的一切瞬時如潮湧般湧現在眼前……

桑清漪站在原地,看着面朝裏側背對着她的赫連端硯,不知該要如何。

桑清漪想過轉身離去,可一想到那是自己親口所做的承諾,便隻能作罷,隻是要讓她走過去躺下,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雖然早就知道很快就會有這麽一天。

就這樣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床上的赫連端硯突然翻了個身。

“王妃這是打算在那兒站一宿嗎?不作數的”

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突然響起赫連端硯的聲音,桑清漪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下意識的看向床上的人,發現赫連端硯正仰面朝上躺着,不過卻并沒有睜開過眼睛。

桑清漪兩手緊緊地揪着袖口,貝齒緊咬了一下下嘴唇後,便徑直走到了床邊,而後一咬牙,便和衣躺在了床的外側,與赫連端硯之間隔着不止一個人的距離。

桑清漪感覺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不過卻強裝鎮定仿若無事般,隻是那刻意憋着的呼吸卻出賣了此刻她的心境,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緊張到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桑清漪先也是仰面躺着,沒過一會兒,不知是哪裏覺得不對勁,便立馬翻過身背對着身後的赫連端硯。

桑清漪心裏的那根弦緊繃着,一直側耳聽着赫連端硯的動靜,突然身後傳來類似翻身的聲音。

桑清漪心裏一緊,下意識的就往外挪,卻忘了她原本便是緊挨着床的邊沿睡的,這眼看着便要摔下床,卻突然感覺到一隻手迅速攬住了自己的腰身,而後用力往裏一拉。

感覺到身後溫熱的呼吸灑在脖後發間,桑清漪隻覺渾身一麻,掙紮着便欲轉過身

“你”

‘放開我’三個字還未出口,卻發現赫連端硯早已經放開了她。

桑清漪猛地擡頭,便看到赫連端硯嘴角的笑容,一貫的略帶些輕浮的笑容。

“王妃還是小心些,莫要摔下床去了”

赫連端硯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仍舊一直閉着,隻是嘴角的笑容卻讓桑清漪覺得,似乎她什麽都看得見,能看得見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

桑清漪迅速翻過身不再看她,隻是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也不敢再阖上雙眼,就這麽睜着眼睛看着床帳頂。

期間,赫連端硯又翻過兩次身,每次桑清漪都是全身緊繃,不過赫連端硯便沒有其他的舉動,連呼吸也變得規律而平穩,似乎是睡着了吧。

可桑清漪依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依舊睜着眼睛,隻是整個人已經不像剛開始那麽緊繃了。

夜寂靜,不經意間的一轉頭,正好瞥見赫連端硯沉沉的睡顔,嘴角沒有了放蕩不羁的笑容,整個臉部神情看起來很溫和,這是桑清漪從未見過的。

視線不自覺的下移,看着胸口和腹部純白無暇的衣衫,有玉音在,當不會再有什麽不妥了吧。

沒有停留太久,桑清漪便收回了目光,不知是害怕被赫連端硯發現,還是害怕被自己發現……

漸漸地,何時不知不覺間竟然大意地睡過去了也不知。

茫然地,何時那人拿過來的薄被蓋在了身上也渾然未覺。

也許是近日裏來真的太累了吧……

兩日後,赫連端硯便和玉音離開了丞相府,不過并未回宮,而是回了端王府。

上回聖旨賜封後,匠人們便在整修和裝點王府,在赫連端硯她們從行宮回來之前便已打點完畢,隻是因了相爺夫人之事,便遲遲未能回王府。

端王府裝點的外觀尊貴而大氣,内裏典雅卻又處處透着奢華之意,雖然赫連端硯不太喜歡如此風格,但這一切皆是遵照聖意而爲,她也無可奈何。

不過好在王府裏面的人都是玉音親自安排的,赫連端硯看着那些個面孔心裏很滿意。

走過前廳繞過花園到得王府後院廂房,風格倒是與前院大爲不同,添了許多風雅和詩意。

雲硯軒,悅璃苑,妙音堂,琴韻閣

隻需那麽擡頭望一眼,赫連端硯便知皆是出自身旁之人之手。

赫連端硯徑直走到了右側的第一間房,雲硯軒。

側頭笑看着身旁的玉音道,“這一間是爲我準備的”。

玉音一臉淡然的開口,“這是特意爲王妃還有爺準備的房間”。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玉音在說到王妃二字時還特意看了赫連端硯一眼。

赫連端硯也不知怎的,突然莫名的有一些心虛的感覺,轉而看向旁邊的那一間屋子,琴韻閣。

“那玉音便住在這一間吧”

赫連端硯話一出口,就發現玉音正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着她。

“玉音這是”

很明顯,這回赫連端硯并未能看出玉音神情中所要表達的深意。

而後,赫連端硯就看見玉音突然看着她勾了一下唇角。

“爺沒聽說過這麽一句話嗎?”

赫連端硯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玉音,就聽到她淡淡的說了一句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

聽到這話,赫連端硯莫名的就想起在丞相府與桑清漪同床共枕的那一夜。

“額……玉音你誤會了,其實我”

“爺爲何如此緊張,玉音什麽都不知”

看着玉音一臉驚訝的模樣,這會輪到赫連端硯一臉懵,難不成剛才是不打自招了?

清澈的眼眸中一抹笑意一閃而過,玉音突然垂下眼眸

“原來爺也開始對玉音有所隐瞞,看來是玉音自作多情了”

“玉”

赫連端硯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玉音突然轉身離去,都來不及叫住她……

翌日

辰時剛過不久,便見一輛精緻的馬車停在了端王府門前。

門口的小厮聽聞馬蹄聲,便下意識的看了過去,馬車的簾子一掀開,便見一個穿薄荷綠的丫鬟模樣的人。

丫鬟下了馬車後,轉身再次掀開了簾子,而後便見一位身穿紫衣的貌美女子從馬車上下來了。

“勞煩進去通報一聲,琴音閣蝶舞請見”

見着近在眼前的美豔女子,小厮稍稍一愣,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禮貌的低頭微笑道

“見過蝶舞姑娘,我們王爺先前已經出府”

“無妨,我可以等她回府”

蝶舞輕輕一笑,魅惑之色盡顯,小厮卻不敢多看一眼。

“那煩請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小的先進去通報一聲”

眼看着那個小厮小跑着進了府,一旁身穿薄荷綠色裙裝的錦鯉不滿地嘟了嘟嘴。

“瞧他方才那個模樣,顯然是認識姑娘,也知姑娘與他家王爺的情分,王爺現下既不在府中,讓姑娘進府等着便是”

蝶舞倒顯的十分淡然,“王爺雖不在府中,但王妃必然在”。

一擡頭,便見方才進去的那個小厮正往府外跑。

“王妃作爲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有權過問此事”

小厮領着蝶舞和錦鯉走過前院,然後繞過前廳走到了王府花園。

在踏入王府花園的那一刻,蝶舞便瞧見了不遠處涼亭下的桑清漪。

在蝶舞和錦鯉快走近涼亭之時,桑清漪也看見了她們。

“這位便是”

不待小厮說完,蝶舞便先行行禮道

“見過端王妃”

桑清漪站起身,看着眼前格外明媚耀眼的女子,溫和有禮的道

“蝶舞姑娘不必如此多禮,請進亭内一坐”

蝶舞在桑清漪面前坐了下來,目光卻一直未從桑清漪的臉上移開片刻。

“王妃之風華氣度當真是無人能比”

對于蝶舞如此肆無忌憚的盯着自己看,桑清漪雖不甚習慣,但并未惱怒。

“蝶舞姑娘謬贊了,素聞蝶舞姑娘可是世間少有的才貌雙全之奇女子,今日一見,當真是名不虛傳”

蝶舞隻輕柔一笑,并未再言語。

“見過王妃”

“玉音不必多禮,不知此時請玉音過來,會否有打擾到你”

“王妃言重了”

玉音方一走進亭内,桑清漪便欲向蝶舞介紹

“蝶舞姑娘,這位是”

“想必這位便是玉音姑娘吧,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蝶舞笑得明媚,玉音的神色卻一如既往的呈現清冷之色。

“彼此彼此”

這一下,桑清漪倒是有些疑惑了。

“玉音和蝶舞姑娘相識?”

“不曾”,玉音淡淡道。

蝶舞也笑道,“并未”。

“那爲何”

不待桑清漪說完,蝶舞便先行回答道

“王妃有所不知,王爺平日裏經常在我面前提起玉音姑娘,說玉音姑娘不僅有驚世之顔,還有一顆剔透玲珑之心,不需言語便能知她心意”

“玉音尚不知,此等贊美之詞,竟會從爺口中而出”

蝶舞笑着端起面前的那杯茶,眼睛卻一直密切注意着桑清漪和玉音臉上的神情。

一個鎮定自若,似是一切皆在預料之中,而另一個則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似乎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

而聰慧如桑清漪和玉音,隻是察覺到蝶舞的這些舉動,隻是卻并未打算言語。

“蝶舞姑娘倒是消息靈通,這麽快便得知爺打行宮回府了”,玉音突然開口道。

蝶舞放下手中的茶杯,“我還正想親口問問王爺,說好的要來閣中看我,怎得不說一聲便走了,難不成先前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桑清漪眉眼微垂,似是在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也不知有否聽進去兩人的對話。

“不過”,蝶舞突然笑盈盈的看向桑清漪和玉音。

“我現在算是知道爲何了,王爺有王妃和玉音姑娘相伴左右,自是把人家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聞言,桑清漪倒是有了反應,擡頭看着蝶舞的雙眸道

“蝶舞姑娘怕是誤會了,王爺是近日來事務纏身,再加上身子不爽,便一直在府中休息”

“王爺可是病了?”,蝶舞的神色看來有些緊張,“現在如何了?”。

“蝶舞姑娘不必擔心”,桑清漪側頭看了一眼玉音,“有玉音在,便無大礙”。

蝶舞看着玉音,而後突然歎了一口氣,似是感慨又似是自嘲的道

“雖然玉音姑娘和我先與王爺相識,卻終究抵不過王妃與王爺的一面之緣”

此話一出,猶如平靜的湖面下突然暗潮洶湧,桑清漪和玉音表面依舊雲淡風輕,可内心深處卻是波濤洶湧。

這樣的失去,是玉音心中的無奈與心傷,然而,如此的緣分,卻并不是桑清漪的所想和所願。

“啓禀王妃,怡妃娘娘駕到”

三人聞聲回神,不約而同的起身,卻發現怡妃已然往亭中走了過來……

端王府門前,駿馬一聲長鳴,便見赫連端硯縱身躍下了馬背。

“王爺回來了”

赫連端硯一邊往府中走,一邊問身後跟着的小厮

“今日府中可有什麽事發生”

“回禀王爺,王妃已經回府”

聞言,赫連端硯猛地停下腳步,回身瞅着那個小厮

“王妃回府了?何時之事?”

“回王爺,就在您出府後不久”

赫連端硯沒再說什麽,轉身便繼續往前走。

“王爺,蝶舞姑娘也過來了,現下正和王妃還有玉音姑娘在後花園”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看着赫連端硯有些驚悚的神色,小厮也有些被吓到了。

“回王爺,王妃回府後沒多久,蝶舞姑娘也來了,現下正和王妃還有玉音姑娘在後花園裏”

蝶舞怎麽來了?赫連端硯有些不明白,還有

“你方才說蝶舞現下在何處”

“在後花園,與王妃還有玉音姑娘一起,怡妃娘娘不久前也過去了”

蝶舞,玉音,清兒,還有母妃……爲何母妃也突然過來了?

赫連端硯想到這四人在一起的畫面,不知爲何,隻覺背後一陣涼意竄了上來,不由得加快腳步往王府後花園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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