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許是喉嚨幹澀的緣故,桑清漪發出的聲音都帶着沙啞。
這一聲“娘”雖然叫的很輕,可坐于床畔的楊初語卻聽得真切,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
“娘在,娘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臉上明明在笑,可這眼淚卻是止也不止不住。一旁的桑朝黎見此情景,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太好了小姐,你總算是醒過來了,你都快把雨兒吓死了”
如雨說着說着又忍不住在一旁抽泣了起來,看來這回真是把她吓壞了。
“好了雨兒,小姐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應該高興才是”,桑朝黎對如雨道。
如雨連連點頭,“是是,老爺說的是”。
桑清漪看着圍在床邊的三人,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了下來。
楊初語看在眼裏是疼在心裏,伸手輕輕地替桑清漪擦掉臉上的淚。
“沒事了,沒事了,有你爹和娘在呢”
“是啊,你現在什麽也不要想,什麽也不用擔心,專心養好身體就好”,而後桑朝黎看向如雨,“你去拿點吃的過來,小姐許久都未曾進食了,肯定餓壞了”。
如雨轉身剛要出去,就看見玉音領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王妃初醒,飲食宜清淡,故玉音特意命人準備了稀飯”
玉音身後的丫鬟把稀飯端了過來,如雨随即接過,而後交給了楊初語。
楊初語擡頭看着玉音,“有勞玉音姑娘”。
玉音微微低頭,“此乃玉音分内之事”,而後轉身示意另一個丫鬟上前。
“王妃大病初醒,身體尚很虛弱,進食過後,還需服下此湯藥”
交代完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之後,玉音轉而看向了桑朝黎。
“丞相大人,王爺有雲,王妃病體痊愈之前,大人和夫人可随時進宮探望,這是王爺向陛下請賜的進宮令牌,請大人收下”
玉音從房間裏一出來,就見不遠處涼亭下伫立着的赫連端硯。回首看了一眼房中,而後向着涼亭走了過去。
“爺,按您的吩咐,一切都已辦妥”
赫連端硯側身背對着玉音,淡淡地“嗯”了一聲。
玉音站在那兒,一直看着赫連端硯棱角分明的側臉,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赫連端硯開口
“往後就要玉音多費心了”
玉音明了赫連端硯話中之意,“王妃既已醒轉,日後當無大礙”。
赫連端硯看着玉音,突然笑了一下,“有玉音在,我很放心”,而後轉身就走出了涼亭。
夕陽下,看着赫連端硯漸漸走遠的背影,回想起之前發生的種種,心中漸漸明了了一件事。
或許,至始至終,赫連端硯都不曾想過要與桑清漪一生一代一雙人,即便桑清漪在她的心中永遠都無人可取代……
隻是,玉音不明白的是,赫連端硯在房中究竟與桑清漪說了什麽,能讓她在不久之後便醒了過來……
近來,赫連端硯顯得格外的繁忙,多數都是因爲朝堂之事。
宣德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近一段時間,很多事務都交由赫連端硯來處理。
爲此,赫連端硯每日裏多數的時間要麽是在上書房,要麽便是在韻彥宮自己的書房,最近更是宿在了書房,也不知究竟是真的因爲事務繁忙無暇回房,還是另有其他的緣由。
玉音側身躺在躺椅上,手裏正握着一本打開的書,眼睛卻望向另一邊書桌前正執筆而書的人。
自那日之後,赫連端硯便再未過問過桑清漪,甚至是提也不曾提起過,也未曾再踏足過那間房間。
玉音知赫連端硯多半是刻意如此,便會隔三差五的向她透露桑清漪的近況,隻是,赫連端硯并未作任何反應。
玉音放下手中的書籍,起身走到書桌前,一言未發伸手便奪去了赫連端硯手中的筆。
赫連端硯随即擡頭笑看着她,“玉音這是作何,莫不是無聊了,想要爺陪你耍耍?”。
玉音放下手中的筆,擡首望着屋外分外明媚的天,淡淡開口道
“碧波池裏的荷花開了,爺不去看看”
韻彥宮碧波池
“果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赫連端硯看向一旁的玉音,“要不是玉音告知,我尚不知其已然盛放如斯”。
玉音看着滿池的荷花,憶起往昔,每年荷花盛開之際,都是身旁之人拉着她過來賞荷的。
“爺近日忙着爲皇上分憂,怕是都忙忘了”
赫連端硯笑,“不會忘的,就算我忘了,玉音定會記得”。
兩人沿着池邊,一直走到了矗立于池中央的涼亭中,方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就聽到赫連端硯道,“怎得突然感覺腹中饑餓,如斯美景,若是有美食相配就完美了”。
赫連端硯話音剛落,一擡頭,就見不遠處的幾個丫鬟手裏端着什麽正往涼亭裏來。
“杏花糕,綠豆糕,蓮葉羹,還有上好的銀雪茶”
赫連端硯看着石桌上擺放整齊的精緻糕點,擡頭望着坐于對面的玉音。
“玉音是何時備下的這些東西”
“爺不是餓了嗎?嘗嘗看味道如何”
玉音說着,給赫連端硯倒上了已經泡好的上等銀雪茶。
“小姐,慢點”
如雨細心的提醒着桑清漪小心腳下的台階。
“我已經沒事了,雨兒無需如此緊張”,桑清漪淡淡地道。
“小姐大病初愈,可得當心着點”,如雨還是不太放心,“再走一會兒,我就扶小姐回房”。
桑清漪并沒有回答,隻是慢慢朝前走去,很快就走到了碧波池前。
“這荷花開得真好呢,不過還是沒清水湖的好看,小姐你”
如雨興緻勃勃地轉過頭,卻看到桑清漪正看着滿池荷花出神,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那年,清水湖雨後的荷花,嬌豔欲滴,美不勝收,桑清漪和燕流笙泛舟于湖上,美得猶如一副畫卷。
“小姐”
如雨剛要開口,突然瞥見一抹白影掠過池中央,而後飛入池中的涼亭中,再定睛一看,竟是赫連端硯。
“大色”
玉音看着遞到眼前的荷花,“爺這是何意?”。
“玉音方才不是說此朵荷花最是美麗嗎?”,赫連端硯笑道,“鮮花需得配美人才稱得上美”。
玉音伸手接過赫連端硯手中的荷花,“看來,今日的糕點是蜂蜜放得過多了,日後需得提醒那些禦廚才是”。
赫連端硯複又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玉音這是在說我油嘴滑舌嗎?”,說着端起了面前的銀雪茶剛放到嘴邊,就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傳來。
赫連端硯一擡眼,就見到了站在碧波池另一邊的桑清漪和如雨,隻一眼,赫連端硯就收回了目光,輕輕飲下一口杯中的茶,仿佛什麽也未發生一樣。
玉音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桑清漪,回首看着正細細品着糕點的赫連端硯,玉音并未說些什麽,背對着桑清漪她們坐了下來。
自從桑清漪蘇醒之後,赫連端硯和桑清漪便如陌生人一般,就好像對方都不存在一樣。偶爾遇到,彼此連瞧都不會瞧對方一眼,徑直擦身而過。
桑清漪側頭看着如雨,“日後不要如此,現下不是在府裏”,若是惹來殺身之禍,就算是她,也無能爲力。
如雨明白桑清漪話中之意,點了點頭,“是,小姐”。
“回房吧”,桑清漪淡淡開口。
如雨扶着桑清漪往回走,不時地側頭看桑清漪一眼。
雖然桑清漪醒來之後還是一直悶悶不樂,但至少不會像之前一樣,整日把自己關在房中,時不時會出來走一走,這讓如雨稍稍安心一些,不然總擔心桑清漪會像之前一樣,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到了生死的邊緣。
自從賜婚聖旨下來之後,如雨便再也不曾看到桑清漪笑過。
如雨知道,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可她縱然心急卻又無能爲力,畢竟,小姐的心結就隻有……
然而,最讓如雨擔心的還是赫連端硯,雖然她現在并沒有對小姐怎麽樣,可難保她以後不會,要是她真對小姐做出什麽事,那小姐豈不是……如雨不敢往下想。
翌日,用過早膳後沒多久,如雨突然興高采烈的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老爺和夫人來了”
正坐于軟塌看書的桑清漪起身走到門外,卻沒見到人影。
“怎得不見爹和娘”
如雨緩了口氣,“老、爺和夫人現下在詹淑閣呢”。
“詹淑閣?那是什麽地方”
跟着如雨一路走到了詹淑閣,便見到了桑朝黎和楊初語。
“爹,娘,你們這是”
看着房中的布置,和桑清漪在丞相府中的書房一模一樣,就連書架上的書都是一樣。
“噢,你爹怕你平日裏覺得悶,就把府裏的書冊都給你搬過來了”,楊初語道。
桑清漪看着書房中的裝飾和擺設,一下又濕了眼眶。
“謝謝爹”
難怪這幾日她都看見一些人在韻彥宮裏進進出出,原來竟是因爲此。
“你爹他一直不許我告訴你,說等布置好了讓你高興高興”
桑清漪他們從詹淑閣方一出來,恰好看見了另一頭也剛從書房中出來的赫連端硯和玉音。
桑朝黎剛要領着楊初語和桑清漪過去拜見,赫連端硯卻隻是看着他微微點了下頭,而後便和玉音先行離開了。
方一離開後院,玉音看着慢下腳步的赫連端硯道
“爺如此大費周折的安排,卻不讓王妃知道……”
用過午膳後,桑朝黎和楊初語便離開了。
桑清漪去房中小憩了片刻,便去了詹淑閣看書。
剛過未時,突然有一丫鬟來報,“啓禀王妃,禦史之女錢芯蕊小姐到訪”。
手中的書籍啪的一下掉在了桌上,桑清漪倏地站起身,憶起日前赫連端硯說過的話,精緻的臉上随即閃過一絲恐慌之色。
直到如雨的聲音傳來,“小姐,芯蕊小姐來看你了”。
桑清漪一擡頭,便看到一襲粉裳盈盈立于書房門口的錢芯蕊,竟是一時之間忘了言語。
“多日未見,清漪這是忘了我不成”
如雨關上書房的門,留下桑清漪和錢芯蕊兩人在房中。
“你的病好些了嗎?聽說你病危,快把我的魂都給吓沒了”
桑清漪看着錢芯蕊,“我很好,你無需擔心”。
“怎能不擔心”,錢芯蕊輕輕握住桑清漪的手,“你看你都消瘦至此了”。
桑清漪回握住錢芯蕊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
“清漪,爲了丞相大人和夫人,爲了我,還有,他,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錢芯蕊感覺到桑清漪的手猛地一顫,“他,近來可好?”。
錢芯蕊歎了口氣道,“聽聞你病危,心痛至極,都嘔血了”。
看桑清漪臉色不對,錢芯蕊連忙道,“現下已然不會了,聽聞你病愈,他也好很多了”。
桑清漪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而後轉頭望向窗外,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其幽幽開口
“此生我與他有緣無分,還請芯蕊轉告他,讓他好生保重自己,早些娶妻生子”
“這些話還是你親自與他說吧”
“我”,桑清漪看着錢芯蕊手中的信件,而後擡頭看着她的雙眸,“這是”。
一個時辰以後,詹淑閣的房門從裏面打開了。
在踏出房門前,錢芯蕊轉頭對桑清漪道
“清漪,隻有保重自己,日後才會有相會之機”
桑清漪微微點了一下頭,看錢芯蕊轉身便要離開,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芯蕊,切記,日後少進宮”
錢芯蕊點了下頭,而後轉身就往外走,剛走了幾步,就迎面遇上了一個人。
“錢小姐才呆這麽一會兒就要走了”
錢芯蕊退後一步,離赫連端硯遠了一些。
“見過王爺”
聽到聲響,桑清漪也快步走了出來,赫連端硯看着她把錢芯蕊往旁邊拉了拉,罔若不見,徑直上前,兩眼直勾勾地盯着錢芯蕊,一字一頓地道
“聽聞錢小姐尚未婚嫁,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