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宸雪沒有發現,聽到熟悉的琴歌,紫岚的嬌軀猛地一震,仿佛僵死的小手慢慢擡起,好像要努力抓住什麽,她死死盯住傅宸雪,眸子裏流下兩行淚水,張開小嘴,無聲地喊出兩個字:“宸雪……”
莫慧兒并沒有離開,她悄然立在窗子外,傅宸雪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不是她故意要聽傅宸雪說什麽,而是她真的不放心紫岚姐姐啊。聽到那個男人真心的忏悔,莫慧兒心中的恨意慢慢削減。她跟着紫岚長大,親眼見證傅宸雪與紫岚之間的點點滴滴,比誰都清楚紫岚多麽愛傅宸雪,那個男人卻如江上的雲山上的風,一去便不回頭。他讓紫岚姐姐苦苦等了十年,回來時不但忘記了昔日的承諾,還帶回那麽多女人……“紫岚姐姐,他終于知道錯了,你能原諒他嗎?”
其實莫慧兒早就知道紫岚會原諒傅宸雪,因爲紫岚從來就沒有恨過傅宸雪,她隻記得他的好,卻不肯把他的錯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有“神農架”那忘情的一幕。
“……一颦一笑一傷悲,一生癡迷一世醉。一磋一歎一輪回,一寸相思一寸灰……”當充滿魔力的琴歌透窗而出時,莫慧兒像遭到雷擊似的,徹底傻掉。這首琴歌她當年不知聽傅宸雪唱過多少遍,也許當時太小,沒什麽感覺,如今再一次聆聽,心仿佛被一隻大手死死攫住,又像千萬支流矢穿心而過,有一種莫名的痛傳遍全身,那是曆萬世千劫都流不完的眼淚啊,怪不得紫岚姐姐十年如一日,癡心不改,傅宸雪真的是女人命中的克星啊。
聽到琴歌,“碧落殿”的女弟子們都從修煉中驚醒過來,不由自主走出房間,循聲奔向紫岚的小屋。她們悄然立在院子裏,聽着琴歌,個個淚流滿面,悲傷不能自抑。傅宸雪是“一代琴王”,琴音與歌聲有着操控靈魂的力量,憑她們的修爲又怎麽能夠抵抗?傅宸雪并非有意爲之,而是情動于中,率性而發,莫名的傷感和淡淡的悲涼如一張無形的大繭把她們包裹其中,她們無法自持,眼淚像決堤的小河,“嘩啦啦”地流淌,似乎要在這一刻把一生一世的淚水全部流完。
琴歌慢慢消失,卻像雷鳴閃電飛騰于每個人的心頭。看到莫慧兒紅着眼睛奔出來,那些女弟子們一擁而上,把她緊緊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問道:“小師妹,誰在紫岚師姐的房裏?”
“誰彈的琴?”
“誰唱的歌?”
“第一次聽到這麽美的琴歌啊,‘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這一曲若是爲我而歌,我死而無憾!”
“這哪裏是凡世的琴歌?而是天外無上的神音啊,一曲聽罷,如醍醐貫頂,道心萌動,三百六十個毛孔像吃了人參果,神清氣爽,通身舒泰啊……”
……
見那些女孩子像走火入魔似的圍着她喋喋不休,莫慧兒又氣又急,作個噤聲的手勢,說道:“你們能不能小聲點兒?紫岚師姐還在生病,你們驚吓到她,她哭鬧起來怎麽辦?”
“小師妹,我們不鬧也不吵,你告訴我們誰在師姐的房裏,可以嗎?”
“……”莫慧兒張張嘴,欲言又止,她敢說出真相嗎?
“小師妹,你告訴我,誰在彈琴?”
“……”
“小師妹,你告訴我,誰在唱歌?”
“……”
“小師妹,你爲什麽不說話?”
莫慧兒覺得喉嚨艱澀,她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能說,也無話可說。看到莫慧兒的神色,大家似乎明白幾分,眼睛突然都亮起來。有個年齡稍大點兒的女孩子顯然是這群女孩子的頭兒,看看莫慧兒,忽然問道:“小師妹,你以前聽過這首琴歌嗎?”
這個問題似乎與真相無關,莫慧兒想也沒想,答道:“當然聽過,我從四歲的時候就聽,不知聽過多少遍呢……”她沒有說下去,突然意識到什麽,緊緊捂住小嘴,神情驚駭萬狀。她沒想到師姐這麽狡猾,看似不經意地随口一問,就給她挖下一個大坑。
那個女孩子得意地笑起來,神秘道:“果然是他……他真的來了……”
莫慧兒大急,一把抓住那個年輕道姑,叫道:“大師姐,你别亂猜,不是他……他沒有來……”
“大師姐”名叫“青檀”,年紀比紫岚稍大一些,對于紫岚和傅宸雪之間的事兒比較清楚,也比較同情,她見莫慧兒急得要哭,故意逗她道:“師妹,我又沒有說他是誰?難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莫慧兒更加驚慌,連連擺手,叫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也沒有見過他……大師姐,你别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些小道姑們都笑起來,慧兒這話不是“此事無銀三百兩”嗎?她們又不是傻子,豈能猜不出屋子裏那個人是誰?
見師妹們都捂住嘴偷笑,青檀神情一斂,冷聲道:“你們笑什麽?慧兒說得對,她什麽都不知道。還有,我們今晚沒有來過這裏,什麽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誰敢出去亂說,走漏消息,别怪我不客氣,都聽到沒有?”
看到青檀嚴厲的眼神,大家都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道:“請大師姐放心,我們今晚什麽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更不會亂說,如有違犯,甘願受大師姐責罰!”
青檀點點頭,說道:“這就好!大家都是同門師姐妹,又在一起長大,要互相關愛,互相幫助。如今紫岚師妹爲情而瘋,是她的傷,也是我們的痛。我們幫不了她,還忍心再去給她增添不幸嗎?”她的目光又望向暮色中那扇雕花的小窗,像是自語,又像是悲歎:“那個男人是光芒萬丈的太陽,我們都是凡人,跟不上他的腳步,也無法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