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宸雪回過頭,向周雅笑笑,示意她回去坐到沙發上。周雅的臉孔紅彤彤的,心跳得厲害,她猶豫半晌,才慢慢回到沙發裏坐下去。
傅宸雪拿來一隻高腳凳,放到床邊,坐上去,一腳放在地上,另一腳蹬在高腳凳上,左膝平放,身體微微傾斜。雙手輕輕一分,耀眼的白光閃過,一張精美古樸的琴出現在他的手中。
看到這一幕,旁邊的周雅瞪大眼睛,猛地用手捂住小嘴,天啊,那張琴……他是怎麽做到的?這張古琴又是從哪裏來的?這個男人……難道他真是傳說中的神仙?可以憑空變出任何想要的東西?
傅宸雪把“鳳凰琴”平放在左膝上,輕輕撫上白色的冰弦,霎時,天籁般的琴聲泠泠而起,凜然清潔,宛似雪竹琳琅之音。引商刻羽,雜以流徵,正是古曲《代别鶴操》:
雙鶴俱起時。
徘徊滄海間。
長弄若天漢。
輕軀似雲懸。
幽客時結侶。
提攜遊三山。
青繳淩瑤台。
丹羅籠紫煙。
海上悲風急。
三山多雲霧。
散亂一相失。
驚孤不得住。
緬然日月馳。
遠矣絕音儀。
有願而不遂。
無怨以生離。
鹿鳴在深草。
蟬鳴隐高枝。
心自有所存。
旁人那得知。
……
琴聲悲涼纏ian,宛如千萬年的眼淚彙成河,奔騰着,咆哮着,從遠古一路淌來,融進周雅的血脈之中。她如癡如醉,似傻若狂,淚飛如雨,似乎連靈魂也要片片飛散。“鳳凰琴”一動,天地變色,神鬼皆驚,它是上古逆天的神器,有操控靈魂的魔力,豈是普通人能夠抗衡的?周雅幸虧戴有耳塞,盡管如此,漏過的一絲琴聲還是讓她情緒失控,若是沒有戴耳塞,恐怕她此刻早已瘋狂,這就是傅宸雪要把所有人都趕出“琴苑”的原因。
周韻的身體微微顫抖,三百六十根金針“簌簌”而動,宛如金色的浪花此起彼伏。
傅宸雪歎息一聲:“小韻,你等了我三年,我想了你三載,如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難道真的不肯再看我一眼麽?”十指如流水般在琴弦上劃過,曲調一轉,優美的琴歌宛轉而起,還是那首《咫尺天涯曲》——
豆蔻梢頭的誓言,
在遠去的梅雨中老成荒煙一川。
多少年,
不曾忘記你回眸的燦爛。
多少年,
不曾相逢你熟悉的容顔。
看,你眼中抛灑的紅豆如霰,
看,我手中撚動的相思成串。
夜未央梨花月冷千山,
煮一壺青梅霓裳羽衣誰人看?
桃葉渡邊搖動木蘭船。
垆頭酒醉不聞秦筝笑華年,
黃昏雨杏花寒簾缱绻,
小樓深院,
鳳凰琴聲聲闌珊。
鹦鹉懷飲不盡三生忘川,
執手說相聚,
再見已是華發蒼顔。
原說歸來六年半,
怎知是白雲蒼狗六百年?
一燈夜雨任風竹蕭蕭敲窗寒,
說的是相濡以沫,
到頭來終歸相忘江湖間。
故園柳老香消夢魂斷,
多少煙雨,
多少梁燕,
野棠年年綠,
隔着咫尺天,
卻終難相見。
……
周雅聽過這首《咫尺天涯曲》,身臨其境聽傅宸雪唱這首歌還是第一次,那純淨蒼涼的音線直接切入她的靈魂深處,揉碎又融合,融合再揉碎,她似乎在歌聲裏經曆千百次輪回,生與死,血與淚,愛與恨,靈與肉……穿越時空,在每一寸血肉裏燃燒,在每一寸骨骼中侵蝕。所有的哀怨與悲傷被“鳳凰琴”無限放大,她的意識慢慢喪失,理智寸寸成灰,連靈魂也變成一縷琴聲,消失在一川煙草之間……
朵朵花瓣飄下來,紛紛揚揚,落在床頭、案邊和粉紅色的地毯上,異香滿室,耀眼生輝,皎潔的花瓣宛如晶瑩的淚滴。餘音繞梁,袅袅不絕,雪一樣的花瓣竟沒有消失,覆滿周韻的身體,隻露出如雪的容顔。
“宸雪……”周韻的眼睛還閉着,朱唇輕啓,珠淚潸然。
傅宸雪沒有聽到,他還沉浸在不可抑止的悲傷之中。
“宸雪……”又一聲輕呼響起,如莺燕嬌啼。傅宸雪瞪大眼睛,長身而起,白芒閃過,“鳳凰琴”消失不見,他呆呆地望着床頭——那裏正有一雙妙目淚水盈盈地望着他。
“小韻,你真的醒啦?”傅宸雪撲到床頭,連聲音都在顫抖。
“宸雪,真的是你麽?”周韻伸出纖手,似乎想摸一摸傅宸雪的臉龐,她做過太多的夢,唯恐這一次醒來,傅宸雪又随夢一起消失。
傅宸雪抱起周韻,用一隻手抓住她的小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臉上,“小韻,真的是我……我回來了,就在你的身邊,這一次不是夢!”
“宸雪……”周韻臉上的淚水流得更兇,她等了三年,盼了三年,病過一場,又死過一次,才把這個男人喚回來,有誰知道她心裏的痛?她掙紮着要起來,想把傅宸雪緊緊抱在懷裏,再也不能讓他離開自己。哪知剛一動,扯動傷口,忍不住發出一聲嬌呼。
“小韻,别動!你受的傷很重,要好好休息才行!”傅宸雪把周韻放下,拂去她身上的落花,拔出360根金針,再把衣服給她穿好。看到自己在傅宸雪面前竟然一絲不挂,周韻的臉孔紅到耳根,呼吸也急促起來,吹氣如蘭。
也許看出周韻的羞怯,傅大官人揉揉鼻子,難得尴尬一回:“小韻,爲了給你治療,所以……”話沒說完,嘴唇被周韻的小手堵住:“宸雪,不要解釋……隻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傅宸雪再次把周韻抱在懷裏,兩個人緊緊相擁,又緊緊吻在一起,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嘴唇才戀戀不舍地分開。周韻嬌喘籲籲,雙頰紅如胭脂,她身上的傷很重,真經不起這樣折騰呢。“宸雪,醒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你,感覺真的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