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着膽子的香州百姓從家中走出,發現街上還是有兵卒在巡街,官府衙門裏,官老爺們,官差們也都還在,好像他們的日子還可以照舊。
等府衙和軍營都派出人,在香州城的大街小巷張貼安民告示,香州城的百姓才又發現,原來他們香州的太守還是劉文長劉大人,統兵的将軍還是陶先勇陶将軍。
“太守還是原先的太守,”嚴冬盡走在路上,跟陸大公子說:“守将也是原先的守将,香州城的人還有什麽可不心安的?”
陸大公子說:“你跟劉大人和陶将軍談得怎麽樣?”
嚴冬盡聳一下肩膀,看着陸大公子說:“陸大哥,你不會對他們勸降了吧?”
陸大公子說:“劉文長素有賢能之名,至于陶先勇,這次香州城失守,跟他的關系不大,陶将軍領兵打仗的本事還是有的。”
嚴冬盡就問:“那他們是怎麽回你的?”
陸大公子輕搖一下頭,“他們沒有給我明确的答複。”
“我沒跟他們說什麽,”嚴冬盡說:“我就跟他們說,我們走了後,他們得守好香州城,現在這年景,大事幹不了,守一方平安,他們總要想辦法做到吧?”
陸大公子問:“他們怎麽說?”
“答應我啊,”嚴冬盡說:“這事他們都不想做,那他們還當什麽官?回鄉歸隐吧。”
陸大公子被嚴冬盡說得笑了起來。
嚴冬盡說:“至于招降,我倒是跟他們提過一句,以後若天下大亂了,君不君臣不臣了,他們可以自己幹,也可以尋個明主,這事兒他們自己考慮。”
陸大公子點頭道:“你這麽說沒錯處。”
嚴冬盡身子往陸大公子這邊歪過來,壓低了聲音說:“我給他們留了些糧食,就當結個善緣。”
這個時候,糧食比銀兩更吃香,隻是,陸大公子多少有些肉疼,糧食啊,這東西送好送,可找就難找了。
“陸大哥,”嚴冬盡說:“你有辦法弄到糧食的吧?我就指望你了。”
嚴冬盡看着陸大公子的表情真誠極了,這讓陸大公子都産生了懷疑,他們的這位嚴少爺沒看到,他寫給莫桑青的那封信?
“我知道了,”陸大公子沖嚴冬盡點一下頭。
嚴冬盡呼一口氣,坐在馬上回身看看,莫良緣坐着馬車,就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周淨帶着幾個侍衛護衛在馬車的四周。再次确定過一眼,莫良緣就在自己身後後,嚴冬盡坐正了身體,催一下自己的褐途馬,跟陸大公子說:“陸大哥,接下來我要去取秦王李祈的人頭了,你要幫我。”
陸大公子便笑着點頭,道:“是,在下遵命。”
這二位的身後,周淨伸長脖子在望,見他家嚴少爺跟陸大公子在小聲談笑,兩個人親密依舊,周淨都混亂了,這是又和好了?!
要說如今嚴冬盡心裏,對陸大公子一點隔閡也沒有,那是假的,但在暈頭轉向,氣急敗壞之後,嚴冬盡也将心情調整了過來。陸大公子在信裏說的事兒,嚴冬盡不承認,因爲他沒想過要要這個江山,他這輩子就想與莫良緣過自己的小日子,要他操心天下萬民?他嚴冬盡更願意去操心莫良緣,爲什麽突然要去學廚藝這事兒!至于陸大公子會怎麽想自己,嚴冬盡其實也不在乎,隻要他叔父和大哥待他好,莫良緣最終爲他穿上了嫁衣,這世上就沒有嚴冬盡要在意的事兒了。
既然都不在意,那要生氣做什麽?
嚴冬盡看一眼陸大公子,扭頭看向了官道旁的綠林,綠林裏,樹與樹之間的空地上,遍長了一種淡紫花的小花。花看着不起眼,但架不住這花開成燎原之勢,将淡紫這種遼東不多見的花色,漲滿了來自遼東的,觀花人們的眼簾。
“是挺漂亮,”嚴冬盡在心裏想。
陸大公子看着林中野花,跟嚴冬盡說:“這就是江南的春色了,複生,這大好的天下,就等着你去奪了。”
嚴冬盡笑了一笑,朗聲道:“好!”
馬車裏,莫良緣放下被她撩起的車簾,見嚴冬盡與陸大公子說話的模樣,莫良緣将之前生起的疑心打消了。
“莫姐姐,”被莫良緣帶着,同坐一輛車的安平公主喊莫良緣一聲。
“去甯州,要花好幾天的時間,”莫良緣輕拍一下安平公主的手,小聲道:“我們還要走水路,會很辛苦,要是撐不住了,你要跟我說。”
安平公主輕輕點一下頭。
“五殿下在遼東很好,”莫良緣說:“所以安平你去了遼東,也會過得很好的。”
“有莫姐姐在,我不怕的,”安平公主說着這話,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在香州北城外,阿明仔将她從泥潭裏拉起,将她背在背上的場景,安平公主飛快地将頭一低,忽然之間心跳得有些快了。
“躺下吧,”莫良緣沒發現安平公主的異狀,跟公主殿下道:“一直都沒怎麽好好休息過,這樣下去可不行。”
安平公主明白,這會兒她若是病了,就是給莫良緣和嚴冬盡找麻煩了,正打着仗,誰有工夫來照顧她?“莫姐姐放心,”安平公主跟莫良緣保證道:“我不會讓自己生病的。”淋了一夜的雨,自己也沒有生病,安平公主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是可以淋雨的,而不是像宮裏的嬷嬷,宮人們說的那樣,女兒家淋雨受涼,就一定會生病。
“你母妃,”見安平公主還是坐在自己的身旁,并不準備躺下,莫良緣便準備趁這個機會,跟安平公主說一說魏太妃的事,畢竟是母女,魏太妃的死,莫良緣不能瞞着不讓安平公主知道。
“我知道她死了,”安平公主輕聲道。
莫良緣一愣,忙就打量一眼安平公主的神情,發現公主殿下隻要木着一張臉,并不顯得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