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嚴冬盡帶人過來,趙季幻進了達摩大殿,又抹着眼淚帶人匆匆離去,安平公主才慢慢地開始回過神來,她哥哥死了。這個認識,沒讓安平公主在一起開始就傷心難過,公主殿下仍是愣怔,腦子裏盤旋着哥哥死了這句話,她卻又做不出任何的反應來,便隻能直挺挺地站着不動。
天色将明時,阿明仔端了一碗溫水過來,打量站了一夜的安平公主一眼,阿明仔端着水碗的手往前伸了伸,跟安平公主說:“公主殿下,喝些水吧。”
水碗也是從禅院的廚房裏拿的,粗瓷碗,被阿明仔很是粗糙的手拿着,出奇的般配。安平公主沒接水碗,隻低着頭站着。
阿明仔隻得喊:“公主殿下?”
安平公主說:“我哥哥怎麽了?”
阿明仔猶豫一下,還是直接說道:“王爺去了。”
安平公主仍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他去哪裏了?”
阿明仔又猶豫一下,還是說實話道:“黃泉。”
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安平公主看着阿明仔哭了起來,愣怔與木然過去,公主殿下這時終于感受到了痛苦與難過。她的哥哥死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哥哥了!
安平公主生得嬌小,站直了才将将能到阿明仔的肩膀,淋了雨,又哭過,所以巴掌大的小臉發紅,一雙杏眼流着眼淚,滿眼的彷徨無助。阿明仔一向冷硬的心腸軟了一下,幹巴巴地跟安平公主說了一句:“請您節哀。”
除了這話,阿明仔也不知道他能說什麽安慰的話了。
安平公主接過了阿明仔手裏的水碗,但沒有喝,眼淚掉落進水碗裏,碗中的溫水開始晃動,近而有了小小的漣漪。
阿明仔說:“不渴嗎?你喝水啊。”
“我哥哥出了什麽事?”安平公主問。
安平公主的問話聲太小,阿明仔根本沒聽見這位公主殿下在說些什麽,正想再問問,嚴冬盡在達摩正殿裏喊,阿明仔應一聲,大步往達摩正殿裏走去。
安平公主又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了,将手裏的水碗抱緊,公主殿下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這麽做,但她就是抱着這隻粗瓷水碗在哭了。
不一會兒,莫良緣從達摩正殿裏出去,嚴冬盡幾個人要爲睿王梳洗,她不好再在殿裏站着,隻能避出來。看見莫良緣,安平公主想上前,可隻往前走了幾步後,安平公主就停下了腳步,她還是不敢跟莫良緣說話。
雖然答應了睿王要照顧安平公主,可莫良緣這會兒沒顧及到安平公主,莫大小姐這會兒誰也顧及不上。往廊下的欄杆上一坐,莫良緣用手背擦着眼睛,但眼淚就是抹不盡。
殿外的豹頭幾個人看着自家小姐哭,想勸,可這事兒他們又不會做,隻能站在一旁幹看着。
正殿前有一個銅鑄的大香爐,已經被香火熏得黝黑,莫良緣哭着哭着,就看着香爐發起呆來。爐口镂空的網格上爬着一隻壁虎,莫良緣就看着這壁虎沿着網格由下爬到上,又由上爬到下,如此循環往複,這壁虎在爐口的網格上,找不着一個可以讓它停下的地方。
莫良緣不知道這壁虎在找一個什麽樣的地方落腳,畢竟以她的眼光來看,鐵鑄的網格上處處都是可供落腳停留的地方。
“世上有很多人,也與這守宮一樣,”陸大公子不知何時從達摩正殿裏出來,站在了莫良緣的身旁,也看着庭院正中的香爐,跟莫良緣小聲道:“不知道哪裏才是心安之處。”
莫良緣又擡手擦一下眼睛。
陸大公子遞了塊巾帕給莫良緣,說:“複生讓我給你的,他怕你在外面哭。”
莫良緣接過陸大公子手裏的巾帕,擦一下眼睛,想說自己沒哭,又覺自欺欺人沒甚意思,便沒有說話。
陸大公子說:“王爺的事,誰也不想的。”
莫良緣低低地嗯了一聲。
“得想想接下來怎麽辦了,”陸大公子說:“睿王爺被害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秦王那裏去了。”
莫良緣将巾帕揪在了手裏。
“你說秦王會怎麽說王爺的死?聖上又去投奔他了,”陸大公子說:“我聽複生說,古尉傳了消息給他,護國公想帶着聖上與傅太妃逃走的,可是沒有成功,如今秦王派兵押着他們去甯州城。”
莫良緣這會兒心亂,聽陸大公子說這些事,她有聽,但是靜不下心來想。
陸大公子也沒将話一股腦地說給莫良緣聽,停下來,看着廊下的雨,陸大公子等了莫良緣一會兒。
“冬盡,”過了半晌,莫良緣才說:“他怎麽會來?”
“他不放心你,”陸大公子低聲道:“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先随你來香州,想着救了睿王爺後,再與你一起去甯州。他給我的原話是,殺秦王什麽時候不是殺?”
殺秦王什麽時候不是殺?先救了睿王再說啊。
“可我們沒能救下王爺,”莫良緣說了一句。
陸大公子歎一口氣,說:“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的。”
“接下來要做什麽呢?”莫良緣問陸大公子。
陸大公子說:“我們得去甯州啊,折大公子已經帶兵到了甯州城的附近。”
莫良緣揪着巾帕,強迫自己仔細聽陸大公子說話。
“聖上的事,還是要處理好的,”陸大公子一邊觀雨,一邊道:“畢竟他是一國之君,有些事不能不在乎。我們與折家軍加起來,看着人數不少,但我們不能與全天下爲敵。”
“秦王的手裏有多少兵馬?”莫良緣問陸大公子道。
“睿王爺這一走,”陸大公子說:“原本還在觀望的各路兵馬,應該有八成都要投到秦王那裏去了。”
“那秦王豈不是衆望所歸了?”莫良緣突然冷笑了起來,怎麽會有這麽可笑的事?一個六親不認,爲皇位連國都能出賣的十足小人,竟然成了衆望所歸的明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