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之前,大将軍府一家人也沒能聚在一起吃上一頓飯。邱嶽從關外送來了急報,莫大将軍要處理這事兒,莫少将軍從這天下午入睡之後,到了晚上都沒有醒,到了要用晚飯的時候,嚴冬盡人在軍營,沒能趕回來。
要怎麽離别呢?
嚴冬盡和莫良緣離開鳴嘯關下江南時,是匆匆而行,臨行前,兩人隻與莫大将軍磕頭辭行。南下大軍于靜默中出發,這時江南已經不見雪,而遼東還是雪域千裏,北風凜冽。
莫桑青醒來時,能聽見雪粒打在窗紙上的聲音,将整個腹部都緊緊纏上的傷布,讓莫少将軍行動困難,勉強扭動還能行動自如的脖勁,莫少将軍看見了,守在自己床前的燕曉。
“醒了?”燕曉伸頭看過來,見莫桑青真醒了,神情放松下來。
莫桑青問:“我睡了多久?”
燕曉小聲道:“睡了一天多了。”
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莫桑青犯着初醒之後的糊塗,心裏算着日子,算着算着,突然間莫少将軍人就徹底醒了神,問燕曉道:“良緣和複生走了?”
燕曉說:“走了,他們今天清晨時分走的。”
從莫桑青的臉上,這會兒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他們昨天晚上來看過你,”燕曉起身擰了毛巾,拿到床前來,動手給莫桑青擦洗臉和手,一邊道:“見你睡着,他們就沒叫醒你。”
“父親那邊呢?”莫桑青又問。
“父親用過飯了,”燕曉說:“這會兒還在跟陸先生他們議事,好像是邱将爺從關外送了信來。”
莫桑青閉一下眼。
“要讓人去父親那裏問一問嗎?”燕曉輕聲問。
“不用了,”莫桑青睜開眼,睡了這麽久,他的眼中還是有不少血絲,人看着很疲憊。
燕曉回身走到盆架前,就着銅盆裏的熱水又擰了一把毛巾,擰到半幹,拿到床前,将毛巾覆在了莫桑青的眼睛上,說:“要難受的厲害,我去叫阿爹來給你看看。”
“不用了,”莫桑青還是這句話。
燕曉便道:“那我去給你拿些吃的來,你想吃什麽?”
莫桑青歎口氣,道:“我現在能吃什麽?”
生有胃疾的人,許多東西就不能吃了,莫桑青這些日子一直就吃藥膳,吃流食,莫少将軍都要忘掉正兒八經吃一頓飯,是什麽滋味了。
燕曉握着莫桑青的手,安慰的話她當然會說,而且可以說得很好,可安慰的話她相公這些天已經聽了太多,她再說又有什麽意義?她相公也不想聽。
“怎麽哭了?”看見燕曉臉上有淚水,莫桑青擡手給燕曉拭淚。
燕曉背對着莫桑青坐了,自己擡手擦一下臉,小聲道:“你會好起來的。”
莫桑青笑了起來,說:“好了,我沒事的,給我拿些吃的來吧。”
燕曉忙起身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莫桑青點頭。
燕曉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往回跑,到了床前,彎腰将莫桑青輕輕一抱,小聲道:“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可你救了遼東,保住了天晉的國土。”
“燕曉,”莫桑青擡手輕拍一下燕曉的後背。
“會好的,”燕曉說:“一定會好的,我們隻是需要時間。複生昨天跟我說,有父親和你在遼東,他才能走得心安。”
“複生現在這麽會說話了,”莫桑青仍是笑。
燕曉擡頭,摸一下莫桑青的眼睛,“我去給你拿吃的,今天的藥膳味道不怪,你應該會喜歡。”
“好,”莫少将軍應聲道。
燕曉從卧房裏出來,花蠻子就坐在廊下的欄杆上,看一眼女兒發紅的眼睛,花首領就犯愁,說:“又哭過了?你說你要是把眼睛哭壞了,是你照顧女婿,還是女照顧你?”
燕曉說:“少将軍醒了。”
花蠻子說:“他不醒你也不會出來啊,我在說你哭的事兒,你這次又是爲了什麽啊?”
燕曉擡手揉一下眼睛,小聲道:“不爲什麽事,我就是難受。”
“哎喲我的天,”花蠻子雙手抱腦袋,說:“難受你說哭啊?這現在女婿沒出事了,你還難受什麽?”
燕曉站着沒說話。
“你看,打仗的事他也不用沾了,”花蠻子壓低了聲音跟女兒道:“不沾這種事好啊,他就安全了啊,是不是?這天晉的皇位還沒定下來呢,遼東至少往後的兩三年内是太平的,對不?”
燕曉說:“阿爹你想說什麽?”
“遼東也太平,那就是沒仗要打了啊,”花蠻子說:“女婿他能好好養病,這不是好事嗎?”
燕曉搖一下頭,“阿爹,可複生和良緣去打仗了啊。”
“複生那,”花蠻子頓了一下,想一下說:“複生打仗厲害啊,他要你擔心什麽?跟大小姐一起下江南,我看他高興的很啊。”
燕曉無奈地一笑,說:“阿爹,我相公打仗也很厲害的,這不是厲不厲害的事,沙場是刀槍無眼的,上了沙場,複生和良緣就會有危險。”
“你可真是個好大嫂,”花蠻子嘀咕了一句,随後花首領一愣,說:“複生會讓大小姐也上沙場?這不可能吧?”
燕曉歎口氣,從自家阿爹身邊走過,往小廚房走去。
“這不可能吧?”花蠻子追着女兒問,大小姐那樣的,可不像是個武藝高強的人啊,至少比武藝,莫大小姐一定不如他女兒啊。
“隻要人在軍中,就會有危險,”燕曉小聲道。
花蠻子停下腳步,回身看一眼女兒女婿的卧房,花首領站着仰天歎一口氣,這攤上這等事了,能怎麽辦呢?這是老天爺不讓你安生啊。有心想進卧房去安慰女婿兩句,可再一想,花首領又放棄了這個念頭,看見他的這個女婿,他就說話不利落,說話都結巴了,他還安慰什麽?
“就這樣吧?”花首領自言自語,嚴冬盡和莫良緣已經帶兵下江南了,現在難不成還能有辦法把他們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