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了?”莫良緣也看見了嚴冬盡空了的飯碗。
将空碗放下,嚴冬盡看一眼桌前燃了一半的燈燭,小聲道:“我還要去軍裏一趟,良緣,我問你,若是睿王爺敗了,我們要怎麽辦?”
莫良緣手裏還端着吃了一半的青花碗,被嚴冬盡問得一愣。
“除了叔父和大哥的意思,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嚴冬盡小聲道:“睿王爺要是敗了,我們要怎麽辦?”
莫良緣放下了青花碗,手指在碗沿上敲了一下。
嚴冬盡神情地看着莫良緣。
“那就反了吧,”莫良緣說:“不反還能怎樣呢?”
嚴冬盡低了頭,給自己盛了一碗素湯,幾口将這碗素湯喝了後,嚴小将軍将碗放下,跟莫良緣說:“好,我知道了,若睿王爺敗了,那我們就反。”
造反是天大的事,應是謀士暗室密謀,将士沙場喋血,誰也沒有想到,莫良緣在餐桌前說造反,嚴冬盡答應的,也應了一件家常事一般。
“我走了,”自己擰了把毛巾,擦一把臉,将手又洗了洗,嚴冬盡走回到莫良緣的身邊,彎腰在莫良緣的發間吻一下,小聲道:“晚上我就不回來了,你早點休息。”
莫良緣沒留嚴冬盡,起身要送嚴冬盡走,也被嚴冬盡攔住了,“外面下雪呢,”嚴冬盡說:“你好好吃飯,我這就走了。”
嚴冬盡快步走出了屋子,過了片刻,莫良緣才起身也走出屋外,屋外飄着雪,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院子裏有嚴冬盡的一行腳印,直着往院門而去。
“小姐?”有婆子從旁邊的屋裏出來,走到了莫良緣的身旁。
“将屋裏的桌子收了吧,”莫良緣說:“我不吃了。”
婆子忙答應一聲,帶了兩個丫鬟進屋去收拾。
莫良緣在屋外站了一會兒,風由西往東,從庭院裏呼嘯而過,雪在風中狂舞,落地後又被風從地上席卷而去,漫天的雪花是從天上來,還是由地下起,在大風之中,完全分辨不清。
過了年後,天氣入了春,隻是在遼東,初春的天氣與寒冬沒有什麽分别,想看春回大地,枝頭重發新綠,至少還要再等一月。
婆子帶着兩個丫鬟收拾好了餐桌,打發兩個丫鬟将碗碟送走,她自己又走到了莫良緣的身後站下。
莫良緣看這婆子一眼,這個婆子夫家姓周,管着莫良緣這個院裏的事,府裏的人都叫她一聲周媽媽。周媽媽伺候莫良緣的年月不少,隻是這次莫良緣從京城回來後,待周媽媽不見親熱,反而重用外院的管事婆子孫媽媽,這讓周媽媽一直心裏犯嘀咕,不知道孫媽媽是哪裏得了莫良緣的眼緣,也疑惑,她有做錯了什麽事嗎?
周媽媽站在自己身邊,這個婦人一向恭謙,人看來也和善,莫良緣抿一下嘴,問道:“周媽媽有事?”
前世裏,嚴冬盡帶兵反上京師城時,與她說過,周媽媽将她房裏的東西拿了大半,連夜逃走了。那時嚴冬盡黑沉着臉,氣得咬牙,說待他們回到遼東,他要抓這個賊婆子。隻是前世裏,他們沒能活着回到遼東去,周媽媽的事,莫良緣也就不可能再知道。
主人家蒙難,扯旗要造反,下人受驚害怕,拿了主人家的錢财逃走,這是爲了自己活命,談恨算不上,但要莫良緣待這位還像以前那樣,也是不可能了。
周媽媽小心翼翼地說:“不知小姐要帶哪個走?”
“你們沒定下人選?”莫良緣問。
周媽媽便道:“奴婢們都想跟小姐走呢,可又不能都跟小姐走,奴婢這才想着請小姐來發話。”
“我帶孫媽媽走,”莫良緣說:“其他的人我都不帶。”
又是那個外院那個姓孫的婆子,周媽媽一時沒忍住,神情裏就帶出了不滿的情緒,雖然這情緒馬上就被周媽媽收斂了,但憑着莫良緣如今的眼力,她能看出周媽媽的不滿來。
“隻她一個人,奴婢怕她伺候不好小姐,”周媽媽跟莫良緣說。
莫良緣笑了笑,說:“那周媽媽跟我去?”
周媽媽忙拍一下自己的右腿,道:“奴婢是想跟小姐去啊,可奴婢這老腿它不……”
“好了,”沒讓周媽媽将表忠心,順帶推脫的話說完,莫良緣道:“就這樣吧,我帶孫媽媽走。”
周媽媽隻得應一聲:“是,奴婢知道了。”
莫良緣目光向下,看一眼周媽媽的腿,道:“原來你的腿不好了。”
周媽媽想不出來莫良緣要跟自己說什麽,便隻點頭應道:“是啊小姐,奴婢老了。”
“你出府養老去吧,”莫良緣看着周媽媽說:“養老的銀子我會給你,明日你走吧。”
周媽媽呆住了。
莫良緣輕撣一下落在肩頭的雪,轉身要回屋。
周媽媽追了莫良緣兩步,急聲道:“小姐,是奴婢做錯什麽了嗎?”
莫良緣也不停步,背對着周媽媽道:“怎麽?你伺候不動我了,還要我留你在府裏?要我給你養老送終嗎?”
自家小姐不是一個行事和柔的姑娘,說話向來不中聽,可周媽媽沒想到,莫良緣有一天也跟自己這樣說話,她是看着這小姐長大的啊,小姐真就一點情份也不講了嗎?周媽媽呆立當場。
眼見着莫良緣要進屋了,周媽媽叫了一聲:“小姐!”
“送她走,”莫良緣推門進屋。
兩個侍衛從左邊的廂房裏走出來,也不給周媽媽再說話的機會,兩個人一邊一個,将周媽媽架起就走。周媽媽張嘴要喊,被其中一個侍衛直接擡手捂了嘴,要怎麽送周媽媽出府養老,這是管事要操心的事,侍衛們隻管将周媽媽帶去見管家。
待在右廂房裏的幾個丫鬟婆子,站在半天的屋門前,她們看見周媽媽被侍衛架走了,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去找莫良緣,爲周媽媽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