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蠻子坐在了燕曉的身旁，這位在兒子面前看着是個嚴父，但花蠻子其實是個性子軟乎的人，他使不出什麽強硬的手段來，也做不出違了女兒心意的事情來。這會兒花首領心疼女兒，卻沒辦法。
“你就是喜歡他，”見父親不開口，花虎牙急了，老實人認死理，花大哥這會兒就認準了一件事，這事不能聽他小妹的。
燕曉看着莫桑青，這一回她倒是沒哭，伸手去摸一下莫桑青的手，喜歡又能怎樣呢？
“行了，你閉嘴，”花蠻子又噴兒子道：“你能不能當啞巴？”
“阿爹，”燕曉這時問：“他以後會怎樣呢？”
莫桑青的臉色慘白，昏迷之中仍是眉頭緊鎖，花蠻子說：“隻要遼東還在莫望北的手裏，他就受不了罪，莫望北可就他一個兒子。”
燕曉說：“可中原在打仗，李氏的皇子們在争皇位啊。”
“這跟他莫桑青有什麽關系？”花蠻子想也不想地道：“他一個病秧子，能活着就是上天對他垂愛了，他還想去操心是哪個姓李的當皇帝？拉倒吧。”
“可惜了，”花虎牙冒出一句話來。
花蠻子對長子的蠢已經絕望了，“你還有空心疼他莫桑青？”花蠻子問，燕曉這事兒還不知道要怎麽辦呢？你心疼個外人幹什麽？
“他會不甘心的，”燕曉說了一句。
“不甘心又能有什麽辦法？”花蠻子絕望道：“是我們這家人讓他到南雁堡的？”他把傳家的神仙藥都用出去了，誰來問問他的心情？
沙窩子裏沒了聲響，一家三口都在發呆。
天亮之後，花蠻子趕花虎牙出去燒水，打算替莫桑青再換一回藥。
花虎牙沒說話，抄着手往沙窩子外面走。
這一換藥就又是半天過去，踢一下腳下的木盆，花蠻子胸口悶悶地看着女兒給莫桑青洗臉。
花虎牙送水進來，看一眼莫桑青，說：“這莫桑青原來也不是兇神惡煞的長相。”他小妹既然喜歡長相漂亮的，那回頭就照着莫桑青這種模樣的，替他小妹找男人好了，花大哥心裏隐隐地有了成算。
“你出去，”花蠻子讓長子滾蛋。
燕曉又替莫桑青梳發。
“你不跟他也好，”花蠻子看不下去地道：“你就是跟了他，你也是個丫鬟命！”
燕曉不吱聲。
花蠻子拍着自己生疼的腦袋，岔話題說：“你二哥也是，他花鹿角是跑南雁堡打聽消息去了嗎？怎麽到現在也不回來？”
花蠻子正念叨着，花虎牙在沙窩子外面喊：“阿爹，老二回來了。”
花鹿角很快就進了沙窩子，看一眼坐在木闆邊上的燕曉，跟花蠻子道：“大汗在黃沙堡敗了，現在生死不知。”
花蠻子和跟在花鹿角身後的花虎牙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父子二人被這消息驚呆了。
花鹿角說：“嚴冬盡到了南雁堡，下令将碎了木術的屍體，正準備帶兵去找木術的族人呢。”
花虎牙呆愣愣地道：“他找木術的族人幹什麽？”
“殺了給他大哥報仇啊，”花鹿角說：“遼東軍那邊以爲莫桑青死了，聽說嚴冬盡到了南雁堡，聽到這消息後，當場就暈厥了。”
花蠻子說：“這嚴冬盡倒還不錯，拿這莫桑青當親哥了。”
“阿爹，我們要怎麽辦？”花鹿角這會兒沒心情跟花蠻子讨論，嚴冬盡跟莫桑青兄弟情深的事，道：“嚴冬盡要帶兵往北行的話，那他就能撞見我們了。”
花蠻子低頭看女兒。
燕曉手裏拿着花蠻子拿來的薄毯，這毯子沒沾上血，被花虎牙拿到沙窩子外面曬過，還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将薄毯輕輕蓋在莫桑青的身上，燕曉跟花鹿角說：“二哥，你去找一下嚴冬盡，讓他來接他大哥走吧。”
“什麽？”花鹿角呆住了。
“他過了最難熬的一關了，”燕曉說：“嚴冬盡會好好照顧他的，回到鳴嘯關後，他妹妹莫良緣也會好好照顧他的。”
花鹿角呆呆地聽燕曉說話，然後道：“這跟嚴冬盡和莫良緣有什麽關系？送莫桑青回去，那你呢？你怎麽辦？”
“能怎麽辦？”不等燕曉說話，花蠻子便道：“從此以後，各自相安！”
花鹿角看燕曉，還是接受不能的模樣。
花虎牙這時道：“小妹，你想好了？”
“麻煩二哥跑這一趟吧，”燕曉跟花鹿角說：“爲着少将軍，嚴冬盡再怎麽也會跟二哥跑這一趟的。”
“快去啊，”花蠻子推了次子一把。
花鹿角被自家父親推得趔趄一下，站穩後，又問燕曉道：“各自相安？你費這麽大的勁，就是爲了個各自相安？”
各自相安這話，花蠻子父子三人還是從燕曉這兒學的，可這會兒他們甯願不知道。
燕曉點一下頭，說：“二哥我想好了。”
花鹿角轉身就往沙窩子外面走，他妹子想好了，那他這個當哥哥的就不多話了，橫豎花鹿角也不覺得跟了莫桑青，他小妹能有什麽好日子過，隻一個關内關外，他們與莫桑青就不是一路人，那話怎麽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花虎牙走到木闆前，嘀咕了一句：“他一直也沒醒過，都不知道救他的人是燕曉你。”
“滾滾滾，”花蠻子把長子推沙窩子外面了，道：“你有完沒完？”
花虎牙抱腦袋往地上一蹲。
“這回回去，什麽事也不幹，先給你小妹找個男人，”花蠻子說：“你和老二都給老子出去找去。”
花虎牙答應了一聲，說：“我就照着莫桑青的模樣找。”
“屁，”花蠻子道：“看臉能吃飯啊？找那種會過日子，知道心疼女人的，你個廢物，你說什麽事能指望得上你？”
花虎牙隻得道：“好好好，都聽阿爹的。”
花蠻子轉身進沙窩子，走到門前，一眼看見燕曉伸根手指，在點莫桑青的嘴唇，花首領将門一帶，決定自己還是再在外面跟花虎牙扯閑話吧。
細細地用手指描畫莫桑青的眉眼，燕曉想這個人的樣子她這輩子也忘不了了，“誰讓我是你們關内人口中的蠻夷呢？”燕曉小聲跟莫桑青說：“被我這個蠻夷女纏上，會害你被人笑話吧？莫桑青，我隻能幫你這一回了，你會不會記得我？記得關外的草原上，有個女人叫花燕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