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幾支遼東軍這時被邱嶽調來,一邊翻找鐵木塔的屍體,一邊打掃戰場。
不遠處的空地上,專門有一隊人數上百的遼東軍在挖開黃沙,他們要挖出一個用來埋屍的大坑。
“大公子,”一個親兵手往東指,讓自家大公子看。
折大公子往東望去,那邊的空地上,也有遼東軍在忙着挖掘用于埋屍的坑洞。再往遠一些的地方看,但凡是空地,都有遼東軍在挖掘坑洞。
一個小兵卒,就待在離折大公子一行人不遠的地方,跪在血水裏,将一個蠻夷屍體拽開,露出了這具屍體下的幾具軍中同胞的屍體,小兵卒很是仔細地在屍體上摸索着,似是在找尋什麽。
“他在找他們的軍牌,”折大公子跟麾下們解釋道:“他們遼東軍,兵也好将也好,都有一塊刻着自己姓名,籍貫的鐵牌子,他們管這牌子叫軍牌。”
“這是給他們家裏人報喪用的?“有親兵問道。
“遼東好像有一座将軍廟,就是供奉這些鐵牌子的,”另一個親兵小聲道:“聽說他們這軍牌,人活着就是個身份牌子,死了那就是靈位,放進那座将軍廟裏,享永世香火的。”
“呀,”有年輕的折府親兵小聲歎道:“真有這事兒?那莫大将軍,還有莫少将軍,嚴少爺都有這麽塊牌子?”
“有的,”這一回是折大公子回答親兵的問話了,道:“在遼東這裏,沒了魂的身體不過就是個臭皮囊,戰死之人的魂會附在軍牌上,所以遼東軍隻會帶回戰死将士身上的軍牌,不會帶回屍體。”
折大公子話音剛落,有一隊遼東軍已經開始拉了車來收屍了。
折大公子和自己的親兵,侍衛們目不轉睛地看着這隊遼東軍,看見遼東軍收屍,還是會稍微挑揀一下的,将蠻夷的屍體扔到一邊,隻收自己人的屍體。但這種挑撥很不仔細,還是有很多蠻夷屍體被混在衆遼東軍的屍體裏,被兵卒收走了。
有折府親兵着了急,跑去提醒這隊兵卒。
“怕啥?”帶隊的校尉很不以爲意地擺一下手,道:“混點就混點吧,正好給死了的兄弟們添幾個伺候他們的鬼。”
說着話,校尉還是按照折府這位親兵的指點,自己動手,将一具蠻夷的屍體從車上扯拽了下來,扔到了地上,呸了一口。
折府親兵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讓死掉的蠻夷做鬼仆?懵掉的年輕人跑回來找自家大公子。
折大公子搖一下頭,說:“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這麽的屍體,想要仔細挑撥出敵我雙方的屍體,完全不可能,那就也隻能這麽自我安慰一下了。
嚴冬盡坐在一塊被打掃幹淨的空地上,擡頭看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女奴西北。
西北在看坐在嚴冬盡身邊的侍衛們,她看見過的那幾個侍衛,她一個也沒有看見。
“他們都死了,”嚴冬盡跟西北說。
西北沒說話,但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了眼眶,一個侍衛還喊一聲大姐呢,沒想到轉眼的工夫,這些人就都不在了。
嚴冬盡卻看不出有悲傷的情緒來,問西北道:“你們活下了多少人?”
西北搖頭,低聲道:“不知道。”
嚴冬盡說:“那跟你在一起的人呢?”
西北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嚴冬盡明白了,還是有很多女奴自盡了。在蠻夷手裏苦熬的時候,這些女子能活着,卻在可以回家的時候,這些女子選擇了自我了結。嚴小将軍歎口氣,他什麽話也不想說了,他将天說破了,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
“帶這些奴隸們去流民營,”嚴冬盡招手叫過一個兵卒,小聲下令道:“跟鄭将軍他們說,拿些糧食給他們,保證他們别餓死就行。還有,好生帶他們回關内去,具體怎麽安排,讓邱将爺看着辦好了。”
半跪在嚴冬盡的兵卒領命,起身就要帶西北走。
西北跟着兵卒往回走。
“告訴他們你家在哪裏,”嚴冬盡想想,在西北身後說了一句:“讓他們送你回家。”
西北轉了身,茫然道:“可,可奴沒有,沒有家。”
“不知道家在哪兒?”嚴冬盡問。
“都死了,”西北說這話時是木然的,她的父母兄弟都死在關外,她有過一個相公,還生過一個兒子,可他們也都死了。
“很多人都是這種情況,”展翼這時小聲跟嚴冬盡道,他跟随在莫桑青身邊的時候,見多了這種事,被蠻夷掠走充作奴隸的人,被他們救下帶回關的,大多都是男人,至于女人,真沒幾個。
“我大哥是怎麽做的?”嚴冬盡問:“不會真一個女子都救不回去吧?”
“救下的都安排去繡莊了,”展翼說:“少将軍親自安排的。”
“繡莊?”嚴冬盡說:“我大哥還開繡莊呢?”
展翼說:“那繡莊是不是少将軍開的,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自家大哥這些年幹的事,嚴冬盡是真沒怎麽關心過,嚴少将軍這會兒坐着想,不太能想的起來,他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麽事情。
“這些女子也安排進繡莊嗎?”展翼問嚴冬盡。
“讓邱将爺好好安排她們,”嚴冬盡把差事推給了邱嶽,他現在哪裏有心思管這事?再說了,那繡莊的大門往哪裏開他都不知道呢。
“要是陸大公子在就好了,”展翼這時嘀咕了一句:“這些事往常都是他來安排的。”
展翼說陸大公子,這讓嚴冬盡想起來了,他讓這位找他大哥的,現在他跟鐵木塔都打了一仗了,陸竹生人影子都不見一個,這人去哪裏了?
嚴冬盡不知道的事,展翼就都更不知道了,陸竹生也不可能在邱嶽的軍中,不然他們這會兒就應該見到人了。
展翼的神情突然就驚恐了,跟嚴冬盡道:“他不會也去南雁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