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隻說她心緒不甯,”阮氏夫人将大夫們說的話說給莫良緣聽。
得家人疼愛,千嬌萬寵的小姐會心緒不甯到重病不起?陸六小姐這得是遇上了什麽樣的煩心事兒?莫良緣擰着眉頭,小聲喊了陸六小姐一聲:“六小姐?”
“蕊兒,”阮氏夫人聲音更大的喊道:“你不是一直想見莫大小姐嗎?大小姐來了啊!”
一直緊閉着雙眼的陸六小姐身子一震,将眼睛睜開了。
莫良緣又喊了陸六小姐一聲:“六小姐。”
“你有什麽話,就快些與大小姐說啊,”阮氏夫人催女兒道。
陸六小姐沒見過莫良緣,所以目光探究地看了莫良緣好幾眼後,這位小姐開口道:“你真是莫家大小姐嗎?”
“你這孩子,”陸老太君不得不開口說話了,當娘的瞞着家裏,将莫良緣喊來了,現在當女兒的又懷疑人家不是真的莫良緣,老太君的臉上挂不住了,再疼愛小孫女兒,老太君也張口訓斥了,道:“大小姐特意來看你,你渾說什麽胡話?!”
母親也許是會派個人假扮莫良緣,來哄騙自己,可老太君不會,陸六小姐的神情激動起來,已經兩日滴米未盡,無法下床的嬌小姐,竟是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就拽住了莫良緣的胳膊。
“快放手!”老太君忙沖小孫女兒喊道。
“大小姐,”陸六小姐沒理會自己的老祖母,死死地拽着莫良緣的胳膊,大聲道:“我夢見少将軍死了!”
這一語,讓屋中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
“我夢見了很多死人,”陸六小姐卻似什麽也顧不上了,隻拽着莫良緣道:“少将軍死了,我看見被他的心被人剜……”
“夠了!”陸老太君這時聲音極大地發聲,打斷了陸六小姐的話。
陸六小姐被老祖母的大聲怒喝吓了一跳,拽着莫良緣的手因爲用力太猛,而青筋暴起。
“大小姐,”陸老太君見小孫女兒噤了聲,忙就跟莫良緣道:“這丫頭病糊塗了,您不要理她,請您随老身去客廳喝杯茶,用些點心吧。”
莫良緣最開始是變了臉色的,可這會兒莫大小姐的神情已經恢複了正常,跟老太君道:“不礙事,六小姐病了麽。”
“我沒病!”眼見着屋中的氣氛緩和了,陸六小姐卻又喊了起來:“我真的沒病,我每天都做這個夢,大小姐,我害怕,我怎麽天天都能夢見少将軍死了呢?!”
陸老太君身體搖晃一下,竟是站立不住了。
莫良緣拍拍陸六小姐拽着自己的手,直接坐在了床榻邊,看着陸六小姐道:“夢裏的東西如何能當真呢?”
陸六小姐拼命地搖頭,“少将軍是不是出征去了?”她問莫良緣。
“是,”莫良緣點頭道。
“我,我夢見了大漠,”陸六小姐說:“有黃沙,旗子,到處都是兵,有,有刀,還有劍,我看見有弓箭手放箭射死了人,地上都是死人,我都看見了!”
陸六小姐語無倫次,有些話說過了,還又重複地說上好幾遍,這位小姐極其固執地,将自己這些日子做的噩夢,一五一十地,都說給莫良緣聽,當然被陸六小姐重點描述的,是莫桑青的死。
陸老太君無力阻止,隻能面如死灰地站立一旁,至于阮氏夫人,這位貴婦人早就失了方寸,六神無主了。
莫良緣一直沒打斷陸六小姐說話,直到陸六小姐要跟她說夢裏,莫少将軍的死狀時,莫良緣才擡手輕輕掩住了陸六小姐的嘴,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夢見了我大哥戰敗,他戰死沙場了。”
陸六小姐點頭。
莫良緣拿開了手,手背上落着好幾滴陸六小姐的眼淚。
“我害怕,”陸六小姐便哭邊跟莫良緣說:“少将軍不能有事的,是,是因爲我命不好,克着了他嗎?我怎麽會做這樣的夢?”陸六小姐掩面大哭了起來,“我怎麽就不做他凱旋歸來的夢?我,他來過家裏,那次他裝着戎裝,他來家裏找我大哥,我見過他的,他那樣的人,他怎麽會戰敗呢?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會日日夢見他戰敗了呢?”
陸六小姐哀泣,她不知道這是怎麽了,可她就是日日被噩夢糾纏着,解脫不得,一次次看着心愛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陸六小姐承受不住了。
“我帶了太醫正孫方明,孫大人過來,”莫良緣扭頭跟陸老太君道:“老太君,能不能讓孫大人進屋來給六小姐看診?”
陸老太君忙就道好。
不多時,孫方明進了陸六小姐的閨房,一眼看見病骨支離的陸六小姐,孫太醫正這心裏就突突了一下,倒不是爲着陸六小姐的病情,孫太醫正是在想,這就是莫桑青未過門的妻子?這看着也不是一個能做當家主母的人啊。
“孫大人,”莫良緣說:“勞煩你給六小姐看看吧。”
“是,”孫方明應了聲,走到了床榻前。
莫良緣要起身,陸六小姐卻又拽着莫良緣不放了。
“不要怕,”莫良緣拍拍陸六小姐的手,小聲道:“這會兒你不在睡夢中。”
不在睡夢中,就不會有噩夢,你要怕什麽?
陸六小姐愣愣地看着莫良緣,手上漸漸松了力道。
孫方明趁機讓一旁的婢女,将絲線纏在陸六小姐的手腕上,他要懸絲診脈。
莫良緣站起身,看一眼神情灰敗的陸老太君,說了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太君且寬心些。”
陸老太君看看莫良緣,以前莫良緣名聲不好,兒子作主将小孫女許給了莫少将軍後,老太君就在擔心自己這個知書答禮的小孫女兒,會跟無腦卻又跋扈的莫良緣處不來。現在莫良緣就站在她身旁,素衣淡妝的,從神情到說話都如一潭深水一般地波瀾不驚,老太君猛地意識到,她先前該擔心的不是小孫女兒跟莫良緣能不能處得來,她該擔心的是,她的小孫女兒能不能在遼東大将軍府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