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裏走過了三進院落,在第四進的大院中,看見約十幾個人赤裸着上身被押跪在院中的地上。這十來個人上半身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剛受過鞭刑的模樣,但這十來個人倒也硬氣,被打得鮮血淋漓了,還都是一聲也不吭,腰闆挺得筆直地跪在地上。
展翼們乍一見到這一幕,反應不及之下,就要停步。
嚴冬盡回頭看了展翼一眼。
展翼穩穩了心神,小聲跟自己的弟兄們道:“往前走,不要亂看。”
地上跪着的十來個人,有一個人是跪在最前面的,身上的傷看着也最重,脖子上還挂着一雙女人的繡花鞋,吊着繡花鞋的繩子還很短,以至于這雙粉色的繡花鞋就抵着男子的下巴。這對一個男子而言,是極大的侮辱了。
嚴冬盡從這男子身邊走過時,腳步沒停,隻是極快速地掃了這男子一眼。
男子二十歲上下的年紀,五官生得極端正,是個長相很不錯的人,隻是左邊的額頭了烙着一個奴字,字體如同孩童的塗鴉,随意且醜。
嚴冬盡收回了目光,直到走出這個大院後,才與給自己帶路的家将道:“你們王府的壓規矩倒是大。”
這家将不卑不亢地回了嚴冬盡一句:“無規矩不成方圓,他們犯了錯,就得受罰。”
嚴冬盡點一下頭,不再說話,完全就是事不關己的态度。
“請進,”正堂門外,一個看着上了年歲的郡王府家将,沖嚴冬盡躬身行了一禮,手半擡着往正堂裏一指。
嚴冬盡邁步就進了承福郡王府的正堂。
這一代的承福郡王身體肥胖,冬裏裹了厚厚的錦袍之後,身體看着就更爲臃腫了,大肚子挺着,顯得雙臂就很短。
“在下蕭蕪,見過郡王,”嚴冬盡沖承福郡王行了一禮。
承福郡王打量了嚴冬盡一眼,道:“你是翼州蕭家人?”
“在下是德甯蕭家的人,”嚴冬盡道。
“哦,德甯,”承福郡王說:“本王記錯了。”
嚴冬盡看着承福郡王沒說話。
“本王聽說蕭府上下被睿王下令誅殺了?”承福郡王又問嚴冬盡道。
嚴冬盡臉上的神情黯了黯,道:“我蕭府上下是自盡。”
“哦,”承福郡王道:“節哀吧,富貴不好求啊。”
嚴冬盡說:“我知道。”
“那這麽說來,你是德甯蕭家唯一的骨血了?”承福郡王因爲胖,所以眼睛就被臉上的肉擠成了眯縫眼,這會兒郡王眯縫着眼看嚴冬盡,似睡非睡的模樣。
“我離京之時,”嚴冬盡低聲道:“家中曾有議,王爺也答應過我蕭家,會保住我的一個大房幼弟和一個大房嫂嫂的命。”
“這樣啊,”承福王爺歎了口氣,說:“那但願他們無事吧。”
“郡王不必試探在下,”嚴冬盡聲音很是冷硬地道:“在下到郡王這裏來,不過是爲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在下絕不會打擾郡王的。”
承福郡王笑了笑,道:“哪裏哪裏,蕭公子不必跟本王客氣。聽說蕭公子抓到了折家的九丫頭?”
“是,”嚴冬盡道:“她是我家王爺點名要的要犯。”
“确定身份了?”承福郡王問。
“她身上有梁氏寫給長子折烽的信,”嚴冬盡回話道。
“那應該錯不了了,”承福郡王點頭道。
“将人犯帶進來,”嚴冬盡沖正堂外喊了一聲。
展翼應一聲是,拉拽着折九小姐就進了正堂。
折九小姐要往嚴冬盡的跟前撲,又被展翼拽了回去。
承福郡王從坐榻上起身,見展翼要按折九小姐跪下,承福郡王就沖展翼擺一下手,道:“算了,不跪就不跪,折家的女人都性烈,你們别将她逼死了。”
展翼這才手上松了力道,隻是仍強迫着折九小姐擡頭。
嚴冬盡這時道:“郡王見過折九?”
“見過,”承福郡王在折九小姐的跟前站下,道:“折星野的壽宴本王就沒落下過,折家的公子小姐,本王都認識。”
折九小姐這時嘴裏還是嗚咽。
承福郡王将折九小姐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跟嚴冬盡說:“沒錯兒,這個就是折家九小姐,如假包換。本王聽說折炎派了好幾隊人馬追她,沒想到這位小姐落到了蕭公子的手裏。”
嚴冬盡目光冰冷地看着承福郡王,說了句:“碰巧罷了。”
嚴小将軍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承福郡王着惱,但郡王爺沒在臉上流露出來,心裏暗道,秦王妃與秦王世子都死了,蕭家在秦王那裏還算什麽姻親?這個來自京師城的公子哥,估計也是驕縱慣了,根本就看不清世事。
不過嚴冬盡這樣子,也讓承福郡王不疑有他了,心中有鬼的人,可不會像嚴冬盡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人還自知。
“這樣吧,”承福郡王又盯着折九小姐看了,嘴裏跟嚴冬盡道:“你們就在王府裏住下,河西不太平,連累着本王這裏也不太平,讓蕭公子你住在外面去,本王不放心。”
嚴冬盡顯得不情願。
“就這樣吧,”承福郡王替嚴冬盡下了決定。
“好,”嚴冬盡冷冰冰地應了承福郡王一聲,一邊跟展翼道:“你将這女人先押下去。”
展翼領命,将折九小姐拖拽了出去。
“你不問問秦王兵馬的事?”回身走到坐榻前坐下了,承福郡王看着嚴冬盡問道:“你離京之時,秦王爺沒給你什麽信物嗎?”
“有信物,”嚴冬盡說:“不過我隻是來借住,至于兵馬,我入河西之地,隻爲探之河西折府的情況,王爺還命我,若是能抓住折家諸子或者諸女,讓我務必将他們活着帶回。”
“那你怎會走到桐川城來?”
“郡王還知道嗎?折烽已經由水路返回河西,折星野在折烽之後,由陸路返回河西,”嚴冬盡低聲道:“在下不想與他們父子遇上。”
“嗯,”承福郡王笑了起來,誇了嚴冬盡一句:“蕭公子做事機警,在秦王爺身邊必能成大事。”
“王爺也一樣,”嚴冬盡看着承福郡王冷道:“隻是在下方才入城,看見桐川城中打着的仍是王旗,王爺,成大事者忌三心二意。”
承福郡王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肉菩薩模樣,心裏卻在罵,這真是一個不讨人喜歡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