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幻應聲進了廳堂。
“将這兩個帶去刑場,”睿王指一下地上的兩個女人,命趙季幻道。
趙季幻領了命,叫了兩個睿王府的侍衛進廳堂,拖了秦王府的世子妃,和人仍在昏迷中的蕭家三少奶奶往廳堂外走。
“那屍體怎麽辦?”嚴冬盡問了一聲。
“一起帶刑場去,讓收屍的人收拾,”睿王又下了一道命令。
又有兩個睿王府的侍衛進來,一個拖着半大少年的屍體,一個用布将那血肉包好,拎在手裏帶走了。
看着侍衛們忙完,睿王才回身又去看徐國公主。
徐國公主的屍體橫躺在坐榻下面,兩個嬷嬷還站在她的身邊。
“找個棺材,将她葬了,”睿王下令道。
兩個嬷嬷領命。
“複生,我們回宮,”睿王又招呼嚴冬盡道。
嚴冬盡跟着睿王走出廳堂,這會兒徐國公主府的人已經都死沒了,廳堂前的地上堆了不少屍體,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得滿世界都是。
嚴冬盡站在走廊下,小聲問睿王道:“那兩個嬷嬷要将徐國公主殿下葬在哪裏?”
“城外有棄屍的地方,”睿王輕描淡寫地道:“看在她出身的份上,我給她一口棺材安身。”
這就是恩典了嗎?嚴冬盡嘴角一抽。
“你這是怎麽?”睿王看着嚴冬盡問道:“覺得我不該殺她?”
嚴冬盡忙就搖頭,說:“我不懂這些。”
睿王笑了笑,比起莫桑青來,睿王的笑容裏絕少能帶着暖意,“回宮吧,”睿王爺跟嚴冬盡道:“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的事,手下留情,這是自尋死路的事。”
嚴冬盡跟在睿王身後走,一路趟着血水,出了徐國公主府,看見幾個兵卒将徐國公主府的匾額從公主府的門頭上拿下,厚重的匾額砸在門廊裏,斷成了兩截,嚴冬盡在這時突然跟睿王小聲道:“我以前以爲,隻有上了沙場會這樣的殺人。”
睿王又扭頭看嚴冬盡,發現嚴冬盡是很認真地在跟自己說話,睿王便歎了一口氣,跟嚴冬盡小聲道:“我也曾經以爲,我們兄弟不會有爲了皇位鬥到你死我活這一步的。”
“所以這是世事難料?”嚴冬盡問。
“不是世事難料,”睿王的神情裏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在嘲笑什麽,又像是在憤恨着什麽,“是因爲權欲難填。”
睿王快步往台階下走去,嚴冬盡跟着睿王下台階,兩人上了馬後,公主府門前的白紙燈籠也被兵卒打掉在地。嚴冬盡跟着睿王騎馬跑過半條街後,再回頭看時,整個徐國公主府已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今天的京城真安靜啊,”莊鄭與嚴冬盡錯開了一個肩膀的距離,騎馬跟在嚴冬盡的身後,小聲感歎了一句。
嚴冬盡沒說話,直到他們一行人跟着睿王到了位于城東的刑場,嚴冬盡才跟莊鄭道:“這裏就不安靜了。
莊鄭勒停了馬,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刑場周圍觀刑的人早已散去,這會兒仍在的,除了要被處死的犯人,就是大理寺的衙役,和刑台上一字排開,足有三十多名的劊子手了。
有衙役趕着一輛大車從衆人的身邊小心地走過,車上裝得不是屍體,而是紅色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爛泥一般的東西。
“這是血?”嚴冬盡眯眼看了半天,也沒能看出這一車運的是什麽東西,忍不住問睿王道。
“這是從刑台上鏟下來的血泥,”齊王背着手從監刑台那裏走過來,回答嚴冬盡的話道。
“啊?”嚴冬盡啊了一聲,還是沒能明白。
“刑台是土用夯實而成的,”睿王很是耐心地跟嚴冬盡解釋道:“血太多了,就要将混了血的泥鏟掉,不然人在上面不好站立。”
“這一車的泥,這得是殺多少人了?”有将官在嚴冬盡身後小聲嘀咕了一句。
莊鄭這時示意嚴冬盡往犯人裏看。
犯人之中,有幾個用一根繩捆在一起的小孩兒,都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看着模樣,應該是那家的小少爺們。跟還在哭喊的大人們不同,這幾個小孩很安靜地跪在地上,頭低低地垂着,彼此靠在一起,靠得很緊。
“一家子都要殺,那當然小孩子也得死啊,”後面有兵卒在小聲議論。
有歎氣聲響起,可沒人說這幾個小孩子不該死的話,這話不是他們能說的,這事也不是他們能管的。
睿王下馬與齊王說話,嚴冬盡也跟着下了馬。
齊王看了嚴冬盡一眼,跟睿王道:“你把咱們的那個徐國姑姑也殺了?”
睿王點一下頭。
臉上并沒有濺上雨水,但齊王還是擡手抹了一把臉。
睿王道:“怎麽還有這麽多人?”
齊王簡單道:“人太多,殺不完。”
睿王說:“趙季幻帶來的人,要先行處置。”
齊王點一下頭,并沒有問睿王是不是要将秦王最後的血脈也殺死的話,他們兄弟如今已經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就誰也别說手下留情這樣的話了。
“那我先回宮了,”睿王不準備在刑場這裏多留,轉了身就要走。
刑場上這時出了亂子,也許是繩索本就捆得不夠緊,也許是時間久了,被犯人掙紮開了,一個女犯從跪地的犯人中突然站起了身,就要附近負責看守的禦役,忙邊呼喝着,邊往這女犯的跟前跑。
女犯轉了身,嚴冬盡這才看清這女人手裏抱着一個嬰兒。
“怎麽回事?”齊王怒道。
女人所在的那一隊犯人,這時開始有意識地阻攔衙役們,被衙役揮刀當場就砍倒了好幾個。
哭喊聲突然就大了起來,這讓嚴冬盡有些頭暈,見到屍山血海都不會眨眼的嚴小将軍,這時才發現自己有些看不得這樣的,将人按在地上,讓人跪地等死的場面。
“嚴少爺!”莊鄭的喊聲在耳邊響起。
嚴冬盡感覺到莊鄭在将自己往後拖,等他回神,看見那個女犯竟不知怎地,跌倒在了他的面前。
“求求你,”女人倒在雨水地上,将手上的小嬰兒舉着送到嚴冬盡的面前,哭道:“求求你。”
被裹在襁褓裏,讓人看不清長相和性别的小嬰兒哇哇大哭起來。
從沒遇見過這種事的嚴冬盡手足無措地站着,他要怎麽面對這種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