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大公子将手裏的馬鞭扔給侍衛,解下了腰刀交給上前一步,伸出雙手了捧刀的侍衛。
小林子哈着腰,半側着身體,手半擡着伸向宮門,道:“折将軍,請随奴才走吧。”
折大公子跟在小林子的身邊走進帝宮,帝王居所自然是如同人間仙境一般,隻是折大公子無心觀賞。入城之後,他就聽說了所日帝宮出事,莫良緣受傷的消息,本以爲這位太後娘娘今日不會見他,沒想到還是見了,折大公子這會兒滿心想的都是,這位太後娘娘這麽急切地要見自己,僅僅隻是爲了拉攏嗎?他現在怎麽感覺不太對了呢?
走上長樂宮的台階,門前的侍衛盔甲明亮,神情肅穆,門裏還有值守的太監在,庭院裏還有小太監在掃雪,長樂宮看起來一切正常,可大門上撞擊留下的痕迹,還是告訴了折大公子,昨晚這裏真的是有過一場兵禍。
折大公子跟着小林子走過長廊,走過臨水的樓台,又穿過數個庭院,毫無準備之下,折大公子聽見前方高處有人喊自己:“這就是折将軍嗎?”
折大公子擡頭,十九階的台階之上,一個身着喪服的年輕女子在看着他。
這就是莫良緣?當朝太後竟然看着隻是一個姑娘?啊,折大公子看着莫良緣想,遼東大将軍府的小姐如今不過二八的年華,可不就隻是一個姑娘嗎?
小林子退到了一旁,束手而立。
台階上有些積雪,顯然是清掃之後又落下的,折大公子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就是猶豫了一下,才準備給莫良緣行禮。
“不用多禮了。”在折大公子的雙膝就要觸地的時候,莫良緣開口道。
折大公子真就沒跪,直接就站起了身,微仰了頭看台階之上的莫良緣。
漫天飛雪,身穿喪服的莫良緣身量高挑,隻是過于單薄,風雪之中,烏衣揚起,莫良緣就好像随時會消失一般。
折大公子皺一下眉頭,邁步走上台階,積雪中的腳印筆直的一條堅線。
莫良緣等折大公子走了台階,才沖折大公子笑了笑,道:“折将軍一路行來,辛苦了。”
這是個笑起來很豔的女子,這個念頭在折大公子的心裏一閃而過。
莫良緣也在看這位河西折府的大公子,折大公子的異瞳這會兒很顯眼,雪花落在睫毛上,結了一層白霜。
折大公子擡手撫一下自己的眼睛,小聲跟莫良緣道:“吓到太後娘娘了?”
莫良緣收回了目光,笑道:“這是家族的血脈恩賜,怎會吓人?”
風又起,喪服的一角高高揚起,掃到了折大公子的手背。
往左跨了一步,折大公子替當朝的太後娘娘擋住了北風,臉上挂着玩世不恭,又帶着關切的笑容,“太後娘娘,是不是容末将進殿說話?”
有人擋着風雪,莫良緣被風吹得眯起的眼睛能睜開了。
這是個美人兒,折大公子看着莫良緣挑了一邊嘴角的笑。
莫良緣轉身往殿中走。
折大公子看一眼又一次被風吹到自己手上的衣角,跟在了莫良緣的身後。
殿中燒着地龍,溫暖如春,銅鶴香爐裏還燃着香。
嗅一下殿中的空氣,折大公子跟莫良緣道:“是桂花香。”
莫良緣坐在了坐榻上,擡手請折大公子坐,比起折大公子願意閑聊幾句的閑情逸緻,莫良緣更喜歡開門見山,“大公子,”莫良緣喊折大公子。
“比起折将軍,還是這句大公子更順耳,”折大公子看着莫良緣笑着道。
“好,”莫良緣也是一笑,道:“那我日後就叫你大公子。”
“聽說太後娘娘受傷了,”折大公子說:“您的身體還好嗎?”
“昨天是很兇險,不過現在已經無事了,”莫良緣道:“這次大公子到京城來,是爲見聖上吧?”
“是,”折大公子不否認,“這還是傅大學士的意思,隻是沒想到世事多變,我們父子人還沒到京城,傅大學士就已經走黃泉路去了。”
“那大公子現在有什麽打算?”莫良緣問。
折大公子坐着想了想,突然就又沖莫良緣笑了,說:“太後娘娘這麽說話,末将不太習慣。”
莫良緣一愣,說:“不習慣?”
“是啊,”折大公子雙手一攤,“末将習慣拐彎抹腳地說話了,突然這麽直接,末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莫良緣看着折大公子。
折大公子坐着沖莫良緣躬一下身,道:“末将若是說話讓太後娘娘煩了,還請太後娘娘見諒。”
莫良緣這時莞爾一笑,說:“沒關系,大公子可以多想一想,不急着說話的。”
“昨晚是何人這麽大膽,縱兵闖宮?”折大公子問。
“仇人,”莫良緣說。
“啊,”折大公子說:“那太後娘娘要小心才是,仇人殺了最好,不然變成附骨之蛆就麻煩了。”
“仇人有些多,殺不盡,”莫良緣就說:“若是大公子會怎麽做?”
“這樣啊,”折大公子說:“那惹不起那就隻有先躲了,也許老天爺會出手收拾這些仇人呢?”
莫良緣搖一下頭,低聲說了一句:“可我無處可躲。”
“太後娘娘,末将一直以爲這世上有一句最可笑的話,”折大公子看着莫良緣說道。
莫良緣說:“哦?是什麽?”
“天地間無處可容身,”折大公子道:“這話最可笑,天高地闊,真想走就能走的掉,仇人就算長了翅膀,他們能不過日子,就成天追着你跑?鳥還得找根樹枝歇歇腳,何況人呢?太後娘娘,人不能信命,信命就完了。”
莫良緣的目光一跳。
“嚴冬盡不錯,”折大公子說。
手在坐榻扶上敲了一下,莫良緣神情無變化地道:“他是我父親教養大的,自然是個不錯的人。”
“莫少将軍就真的如此,哦,我是說,遼東大将軍府從些以後,就真的與護國公府互不相幹了?”折大公子突然就又換了話題。
莫良緣知道,這次的談話注定不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