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這輩子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了,沒想到到老了,他會被一個小輩驚得差點暈厥過去,驚疑不定地看着莫桑青,三叔公顫巍巍地道:“你不是在與我這老頭子玩笑?”
把人驚駭地幾乎丢了魂,莫桑青卻仍是波瀾不驚的模樣,說了句:“三叔公,我與我妹妹總不能讓人白算計一回。”
“你要遂你祖……”
“三叔公,我說過了,我如今沒有祖父。”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要遂護國公出族?”三叔公難以置信道:“你不認他做祖父,可你總也是晚輩,世上有晚輩将長輩遂出家族的道理?未沈啊,你是孟先生的高徒,你怎麽能說出這等荒謬之言來?”
“那三叔公就當今日沒有見過我,”莫桑青起身就要走。
不等嚴冬盡反應過來,三叔公便又拍一下茶幾,高聲道:“你這是在要挾族裏?”
“不敢,”莫桑青語氣平淡道。
這是不敢的樣子?三叔公一陣氣悶,隻覺自己的這條命說不定就得送在護國公府這一脈的手上了。他們一行人見護國公時,護國公莫潇也是态度堅決地要遂莫望北父子出族,哪怕他們這些族老說盡了好話,将利害關系掰開了,揉碎了說與護國公聽,護國公都沒松口,寸步不讓。現在莫桑青跟護國公幾乎是手段一樣,這祖孫倆明明是血親,卻結了深仇大怨,還将這仇帶到族裏來了!
“冬盡,我們走,”莫桑青招呼了嚴冬盡一聲。
“三哥,”莫天青急得站起身,沖莫桑青道:“三哥你不能走啊!”
嚴冬盡站起了身,小聲問自家大哥:“真的要走?”這就談崩了?
“未沈,”三叔公壓下了怒氣,開口道:“你坐下。”
莫桑青轉身看三叔公。
三叔公道:“這不是嘔氣的事,你坐下。”
幾位族老坐在一旁都沒有說話,隻是臉色都不好看,三叔公這一開口留人,那莫桑青就赢了。
“坐下!”三叔公沖莫少将軍高聲喊了一句。
莫桑青坐下了,手指在茶幾上點了一下,讓嚴冬盡也坐下。
三叔公端起茶杯,想喝又将青瓷的茶杯放下了,跟莫桑青道:“你方才的話我隻當沒有聽過,此事不可行。未沉啊,護國公被逐出族了,你就稱心如願了?你就不想想你會落個什麽名聲?”
莫桑青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在乎名聲。”
三叔公氣結。
“你退一步吧,”有族老開口道:“你不認祖父了,可你的伯父叔父你都不認了?你堂弟就在這裏站着,你想把他也毀了?他不從軍,不能沙場之上搏功名,他也不是大房,沒辦法襲爵受蔭得官,他隻能走科考這一途,被家族抛棄之人,你堂弟連下場的資格都有!”
莫桑青擡眼看莫天青。
莫天青這會兒仍是有些懵神,但聽族老拿他出來讓莫桑青讓步,莫六少爺忙擺了擺手,道:“三哥不必管我。”
“你不懂,”三叔公看着莫天青道。
莫天青這會兒不知怎地,人就鎮靜了下來,勉強笑了一下後,莫六少爺道:“誰知道我護國公府日後會是什麽樣子,我沒想過科舉之事。”
“這話讓你祖父聽見,他一定不饒你,”有族老氣道,莫桑青仗着手握兵權,跟護國公對着幹也就算了,你莫天青又有什麽可仰仗的?仰仗你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病死的爹?
“我父親不會不問四叔的,”莫桑青這時開口說了一句,“我六弟的事,不勞族裏費心。”
族老們心裏又犯了疑,莫望南這麽費心地讓兒子追上他們爲莫桑青說話,莫不是這位莫四老爺與莫望北之間已經有了什麽約定?族老們是越想越覺得這事有可能,莫望南病弱,一直以來隻是被護國公養在家裏,看着就是個吃閑飯的,老子不受重視,連帶着兒子也不得重視,與其讓父子二人都變成吃閑飯的,莫望南是準備跟着莫望北去了?
“我聽說護國公看中了一塊埋骨地,”莫桑青看着三叔公道:“那塊地我也挺喜歡的。”
三叔公面頰一顫,族老們也明白莫桑青想幹什麽了。
“什麽埋骨地?”莫天青卻是不明白的,開口問道。
“埋骨地還要解釋?”莫桑青看着莫六少爺笑了起來,說:“死後的葬身之地啊。”
護國公别看權傾朝野,在族中也是說一不二,但京師護國公府這一脈可不是莫氏的嫡系,族中嫡系子孫與旁系子孫是不葬在一塊兒的,護國公爲自己選的這場地,卻是族中嫡系子孫才能入葬的地方。等護國公百年之後歸葬此地,那他這脈的子孫也就與族中正經的嫡系子孫分庭抗禮了,但這一脈再出幾個出息的人物,他們這一脈完全取代莫氏嫡系也不是不可能。
嫡系旁支,這就如同嫡庶一般,自古就高低尊卑不同。祖宗家法森嚴,想改變,談何容易?護國公争權逐利爲的是什麽,一是要權傾朝野,二來無非就是爲自己這一脈争個更高的出身。
三叔公看向了族老們,比起之前的那個荒謬之言,莫桑青的這個提議,他們倒是可以接受,原本族裏對護國公占了嫡系之地就有諸多怨言,那時無人敢在護國公面前說一個不字,現在他們是不是可以說這個不字了?
莫少将軍這時又道:“既然我們遼東大将軍府與護國公府無幹系了,那族裏也不能厚此薄彼才對,以前族裏每年給護國公府多少,就得給我遼東大将軍府多少。”
三叔公苦笑道:“你這是要族裏老少不吃飯穿衣嗎?”
嚴冬盡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聽着自家大哥與幾個老爺子讨價還價。
三叔公們跟莫桑青說話就隻覺痛苦了,幾個回合下來,三叔公便跟莫桑青狼狽道:“你說的事,我們要回族中商量一下。”
“那就請三叔公盡快,”莫少将軍仍是語調平常地道。
三叔公起身就走,老爺子是有怒卻難言,現在是他們求着這小子留在族中,隻爲爲家族多求一份保障,那他們就得受着這小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