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皮一陣發麻,全身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樣。死就死,狠心用力一抖,那骷髅頭咬得緊緊地怎麽也甩不掉。來不及多想,另一隻腳一腳踹過去,那個骷髅頭骨碌碌地滾進草堆裏。我的腳趾被撕下一塊皮來,鮮血直流。而那草叢裏的人頭潔白的牙齒流着鮮血,正對着我陰森森地笑着。
我全身寒毛倒豎,驚起一身冷汗。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那麽猛?
前面帶路的人聽見後面有動靜忙沖了過來,一看,說:“死了!死了!死了!人家的骨甕都被你踩穿了!”
“弟下北家夥!(音譯)人家太公的頭都被你提上來了!你還踩了人家太公的頭,這下不但是你,就連人家都要行衰運了!”另外一個人看到那顆人頭說。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踩着人家家裏的骨甕。這裏山多地少,有不少人家都是在田坎裏挖一個洞,把骨甕放進去。有些人家的還有上面挖個洞(是要透氣的意思?)當地人知道走在上前都會非常小心。而我不明就理,走路也沒有看路,一腳就叉進去了。偏偏這個骨甕年代久遠,甕上的蓋子早就爛了,後人也沒有補上,所以直接把人家太公的頭給擰出來了。
“那現在怎麽辦?”我哭喪着一張臉,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估計要做些什麽法事之類的才能了事。
“這墳誰家的?”其中一個人問。
“不知道啊!”另一個人臉茫然。
“好像是阿發家的吧?”另一個人猜測道。
“先不管他!先把人家太公弄回去!回頭被燒一挂炮杖,幾挂紙錢,捉隻雞,祭拜一下,應該就沒事的了!”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有主意,說。
可眼下太公的頭出來了,誰敢用手碰啊!而且上面還有我的血!我怎麽看就覺得這個人頭怎麽邪門。它似乎一直對着我冷笑,笑得我心裏直發毛。大家都看着我,不用說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把它弄回去。我硬着頭皮找了一根棍子,挑着那顆人頭,一邊念念有詞地說:“阿公你休怪莫怪,後生仔行路無帶眼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明天我捉隻雞,再燒多多的錢來拜你!”我一邊念一邊把那顆人頭順着那個洞推了下去。隻聽咚地一聲,别人的太公應該歸位了。我這狂跳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剛才還吓得半死的劉一鳴和梁子怡笑得直不起腰來。就是傑仔也在一旁偷笑。這臉真是丢大了。也幸好有那麽多人在,又是大白天的,不然還真要把人給吓死。
一行人七轉八拐地走一個小山坡裏頭,周圍已遠遠地站了二十來号人。大多是村裏的一些閑漢和半大的孩子。死人晦氣,上了年紀的人躲都來不及,是不會來湊這個熱鬧的。不像我們這些毛頭小子,好奇心重,不知天高地厚。
開棺挖土的都是死者親屬中的後生,女人是不給來的。莫非是因爲陰氣太重?我也不明所以。不過中國的傳統女人地位較低,像這些僻遠的鄉村還保持着原來的一些風俗。
我想到墳的上邊挑一個位置,居高臨下,視野較好。卻被人拉住了,說是不能在上邊看,隻能在下邊看。我不明所以,但是人家的規矩隻得照人家的規矩來。土已經挖開了大半,斑駁的棺材上紅漆已經掉了一大半。空氣中有股潮濕腐敗的氣味。還好還沒有開棺,我心裏暗暗慶幸。
墳邊上站着一個精瘦的老頭兒。他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有神,死死地盯着墳墓。他的臉色不太好,一直不停地吧吧抽着卷煙(是自己卷煙絲的那種)。他神情嚴肅,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墳幕,仿佛他一眼沒有看見,裏面會爬隻鬼出來似的。
“那個老家夥是什麽人?”我忙向當地人打聽。男人的錯覺告訴我那個老頭不是普通人。
“是隔壁鎮子的撿骨師傅!别看他七十多歲的人了,那身子骨比你還要好哩!”那人笑着說,一臉欽佩的樣子。嗬!還請了專業人士,想不到這撿骨還是個技術活。
“以前窮人家都是兒子撿老子的,現在的人有錢了不想幹這樣又髒又晦氣的活,所以請人來幹了。”旁邊有人湊趣說。
“現在有錢也請不了人!就邊上那個老頭,聽說是三千塊請來的!”旁邊的人都一臉驚訝,外加一臉羨慕。不過羨慕有什麽用,現在國家推行火葬了,也不會有撿骨這回事了,他也是最後一次賺這死人錢而已。
“站得那麽遠哪裏看得見啊!”梁子怡一邊埋怨一邊又走前了好幾步。我與劉一鳴自持膽大,也走得近些。邊上的人半大的孩子見我們走得近,他們也跟了上來。那些有點年紀的人勸告說:“走那麽近,一會兒撒直腳你也跑不赢(及)!”
我們哪裏聽得進去,好奇心也随着那泥土起堆越高,一心要想看得更清楚些。可接下來梁子怡的舉動徹底讓我無語,她竟然打開手機做直播!一手舉着自拍杆,對着鏡頭搔首弄姿地地說:“大家快來看,這就是古老而又神秘的客家撿骨儀式。從畫面上呢可以看見泥土已經挖着差不多了,棺材已經露了出來。空氣中有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爲了凸顯空氣真的很難聞,她還掩住鼻子,作嫌棄狀。
我正要阻止她,一個當地人有些發怒地說:“你瞎拍什麽呢?等一下把不該拍的也拍了進去,你就就哭也沒有眼淚!(後悔也來不及)”可梁子怡聽不懂當地的土話,不以爲然,繼續拍。
“這撿骨儀式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你就不要拍了,尊重一下死者!”我見梁子怡不管不顧,隻得開口。可梁子怡卻好像沒有聽見,還要繼續靠近墳墓解說。劉一鳴也是一臉無奈。
這裏站在墳旁邊的幾個人(估計是死者的親屬)把她攔住,一臉的不高興說:“你幹嘛?幹嘛?這是随便可以拍的地方嗎?要拍到别的地方拍去!”
梁子怡自诩長得漂亮,凡是是男的見了她都隻有奉承。便又想施展她的撩漢技能,笑着說:“哥哥!o巴!就讓我拍一下嘛!求求你們啦!”我是徹底醉了,人家是在撿親人的骨骸正傷心着呢!她竟然還給人一大笑臉,不是找抽嗎?
“你有病吧!有病就趕緊治!滾!滾!滾!要多遠滾多遠!”果然其中一個的掄起砂鍋大的拳頭在梁子怡面前晃了晃。梁子怡吓得趕緊後退了幾步。可她的高跟鞋實在是太高了,一個不穩着點跌倒在地。幸好劉一鳴及時扶住她。
梁子怡自讨沒趣還差點崴了腳,憤怒地罵了一聲“野蠻人!”那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剛才那個壯漢。他轉過身來窮兇極惡地罵了一句粗話,說:“你是不是找死啊!信不信一會我直接把你扔進去?還不快滾?滾!”接着又是一句粗話。
劉一鳴忙擋在前面攔住,梁子怡早已經吓得花容失色。我忙上前攔住賠禮說:“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她一個外地人不懂規矩!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好不容易把人家勸順了。梁子怡哭喪着一張臉,憤憤地站在邊上,嘟起的嘴巴能擔一擔米。
這時土已經挖好了,準備開棺。撿骨師在墳頭(屍體的頭部)打開一把黑色的油紙傘(一定要油紙傘且要黑色的,平常人用的雨傘可不行。民間傳說陰人若見了陽光就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要用油紙傘擋住陽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每個人都莫名地緊張起來,彼此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兩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墳堆。開棺的幾條漢子一邊大聲喊(震懾亡靈,讓其不敢胡作非爲之意)一邊用力撬着棺材闆。那棺材釘着嚴密厚實,他們用上吃奶的氣力撬并沒有一下子撬開。
天地間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天與地、山與溪、鳥與獸都似乎靜止了。我的心狂跳不止,對亡靈、對死的天生恐懼讓我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手心也出了汗。手臂突然被人緊緊地握住,我一看,原來是鄒傑這小子心裏害怕,找我庇護來了。我看他臉色發白,兩眼直勾勾地望着棺材那邊,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子終于也知道害怕了,剛才笑我笑得那麽起勁。
随着轟的一聲,棺材蓋被撬開了被人甩到一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大氣不敢出。時間過了一秒,卻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有膽大的見半天沒有動靜,禁不住好奇走前一步。
突然,棺材裏直直地閃出一個人!一聲凄厲的叫喊劃破天際,“快跑!死人翻生啦!”不知誰喊了一聲,震得人心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