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講故事的人,心裏不見得是一片晴朗吧。
三年前的盛夏,洛小川跟随自己的外婆再次回到洛城鎮,這是她出生後跟随母親離開後第一次回來,剛出生的那會就已經被母親抱走的洛小川,對洛城鎮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印象。
本來以爲回到了父親的家,就能過上好日子,過上沒有任人欺淩的生活,可是,誰料,父親早就死了,就在母親死前的一年,因爲車禍死掉了。而自己和母親卻什麽都不知道。也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父親死亡的消息。
父親死了,自己才回來,也許是因爲這個,這裏的人,對她,才會如此不待見。
以爲離開了那個人人喊打的安甯村,來到洛城鎮,就能抛卻“災星”、“禍害”的罵名,卻沒想到,語言是一把無形的刀,而惡毒的語言,更甚,就像一把利劍一樣,穿過千山萬水,穿過無數的屏障,如影随形地跟着洛小川來到了洛城鎮。根本就無需有人握劍,那令人生畏的寒光,就足以讓她傷得千蒼百孔,痛苦亦是如此的無所遁形。
洛小川曾經也問過外婆,當初爲何母親會帶着她離開洛城鎮,而且她才那麽小。怎能少得了父愛。
外婆的回答,讓她後悔自己這樣問。因爲答案是——她出生的時候,家裏爺爺突然死了,二嬸和二叔被大水沖走了。村裏所有的牲畜一夜之間得了瘟疫,第二天死的死,瘋的瘋,不久就都死了。村裏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這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因爲她出生那天晚上,烏雲漫天,大雨鋪天蓋地地襲來,狂風肆虐,所有的建築物都被雨水沖刷得面目全非,洪水一夜之間漲了一整片稻田,猶如滄海一樣,令人望而生畏。
本來那些帶滿了惡意的人,都拿着家夥聚集到她家裏,想直接把洛小川丢到洪水裏面去的,想以此來把村裏的厄運沖走。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洛小川母親連夜帶着小川從後門逃跑了,跨過崇山峻嶺,去到遠在二十多公裏外的外婆家。本想着在那裏躲一段時間,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回洛城鎮,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是十六年之久。而在等待中,那個該來接自己回去的父親,也從來都沒有露過面。或者他是迫于輿論壓力,有什麽苦衷吧。
但是,她最不能理解的是,爲何自己一出生就帶着不幸,還連累那麽多無辜的人。真的是自己的錯嗎?
爺爺死了,二叔二嬸也失去了蹤迹,那些牲畜也死了,到頭來,未曾記得模樣的父親也死了,就連相依爲命的母親也離自己而去,這一切,到底都是爲什麽?
帶着這些種種的疑問,在回到洛城鎮的第五天,小心翼翼出門閑逛中的洛小川,無意看到一個女子站在自己的樓頂上,失了魂一樣,好像是要自殺的樣子。洛小川好奇走了過去,那會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看到這常人看來恐怖的一幕。
那個女子沒有任何預兆地,甚至都不掙紮,連喊聲都沒有,就從自己家的五樓樓頂跳了下來,當場就死翹翹了。
直到今天,洛小川都依然記得她那雙睜開的眼睛,還有她身邊流淌出來的腥紅血液。隻是不記得,她爲何要死。
說來也奇怪,那會的她已經13歲了,對于死亡的定義即使不是理解得很透徹,也算是略知一二的了。可是,當她看着如此慘不忍睹的一幕時,她居然不慌不忙,不驚不怕,一動不動地看着地上的那個人的眼睛,與她對視,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直到旁晚被人發現之後喊來其他人,她才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發生了命案。而自己,似乎陷入了靈魂出竅一般渾然不知。
所有人再次把矛頭指向她,都紛紛認爲她就是害死女子的兇手,就算不是兇手,也是問題所在。逼着她離開洛城鎮,天天到她家裏鬧,砸雞蛋石頭等硬物。她家裏的那扇木門,就是這樣壞掉的。
迫于無奈,外婆才把她關在家裏,不讓她邁出門口半步。外婆向在場的鄉親們跪下來,磕頭認罪(雖然她自知并沒有什麽過錯),求他們放過自己和外孫女,因爲她們一家無路可走了。求所有聚集在她們家門口的人高擡貴手,可是,沒有一個人賣她的賬。還喪心病狂地拽着外婆的頭發往地上狠狠地磕頭。好在,洛局長下鄉看到了這樣令人痛心的一幕,他親自把事情給平息了,鎮民也不敢再來鬧事。
以爲事情就這樣被洛局長給擺平了,萬萬沒想到,這洛局長的摻合,才是噩夢的開始。
他以了解案情爲由,帶走了思想單純的洛小川,這一走,就是一場噩夢。
洛小川外婆隐隐覺得不對頭,小川都走那麽久了,還不見人回來,于是她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找她。
等她跌跌撞撞地往回跑的時候,卻被路上的一輛車給撞飛了,屍體硬生生被撞成兩段。直到很久以後,洛小川才知道,那是一輛被棄用的軍用車。可是,沒人相信她,因爲大家早已先入爲主地認定了,害死她外婆的正是她這個災星!
外婆一定是看到了自己不堪的一幕,看到自己被人蹂躏的,她想往回跑去找人幫忙,卻不料死于非命,死于陰謀,死于黑暗的人心之下。
她悔恨,悔恨自己沒有一早就看穿洛局長的陰謀詭計,沒有看清楚他那張醜惡的嘴臉,更看不穿黑暗的人心。
那些在你面前表現得很好的人,往往就是最後捅你一刀的人,說得一點都不錯。
隻可惜,一切都晚了。
在說這些的時候,洛小川顯得很平靜,語氣也沒有太大的波動,就像在講一個别人家的平常故事一樣,波瀾不驚。
可是,夜岚沒有看到她此刻臉上挂着的淚水,因爲她仰頭看着天空,刺眼的太陽光足以讓一個人流淚。就是如此的平常,如此的條件反射罷了。
“可是,你真的每次都看到他們死去嗎?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人,你都看到嗎?”夜岚的語氣顯得很謹慎,他怕用錯了詞語,讓她敏感,傷心。
洛小川低下頭,低低地笑了一聲:“呵呵……那也不是問願意的。”
“那是爲何?難道……”
夜岚的意思,洛小川自然明白,她自然也會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