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我說最後一遍。”方紫桐掙紮着要甩開方紫岚的手,然而徒勞無功。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拼盡全力吼道:“我不想見到你,滾啊!”
“桐妹……”方立輝在她不遠處停住了腳步,面露憂色欲言又止。
方紫岚緩緩把手拿開,唇角勾起笑得戲谑而難過,“方紫桐,瞧瞧你現在是什麽模樣?”
聞言方紫桐像是撐不住一般搖搖欲墜,仍兀自嘴硬道:“我什麽模樣與方大人有關系嗎?方大人若是來瞧我笑話的,如今瞧過了,可以走了。”
方紫岚抿了抿唇,沉聲道:“我早就知道了,你沒有必要保護我。”
“保護你?”方紫桐紅了眼眶,“誰保護你了?”
短短一句話她說得咬牙切齒,似有萬千怨憤不甘,可顫抖的聲音把她的心緒暴露無遺。仿佛一隻舔舐傷口的小獸,即便亮出了鋒利的爪牙自衛,濕漉漉的眼睛中也是藏不住的脆弱。
“不管你說什麽。”方紫岚上前一步緊緊抓住方紫桐的手臂,“今日我都要帶你走。”
“方大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裴老夫人被氣得直咳嗽,“兵圍裴府,強行闖入,甚至要帶走珒國公夫人,無論哪一樁都足夠你丢官罷爵了,更……”
“那又如何?”方紫岚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待此間事了,我聽憑陛下處置。在那之前,誰都沒有資格置喙。包括你,裴老夫人。”
她說着聲音漸冷,“我敬你是長輩,故而以禮相待。但你若是執意要擋我的路,我也不會留情面。”
“方大人,你怎敢……”裴珀鳴的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宛如地獄修羅的人,她手中沒有兵器,卻渾身都散發着一股神擋殺神佛擋弑佛的盎然殺意,壓得人說不出話。
“方紫岚,你簡直目無王法!”裴老夫人緊緊捂住胸口,吩咐道:“攔下她們,今天誰都别想走出裴府。”
“誰敢……”方紫岚甫一出聲,就見方紫桐反握住了她的手腕,“我自己來。”
“你……”方紫岚定定地望向方紫桐,她的兩頰幹癟了些許,面上幾無血色,顯得一雙眼眸大而空洞,不複昔日的嬌美。然而漆黑的瞳仁中,卻透着從未有過的堅定。
半晌,方紫岚低低地說了一聲“好”。她最終還是妥協了,大概是不想看到方紫桐一邊鮮血淋漓一邊故作姿态,絕望而掙紮。
見狀裴老夫人長舒一口氣,不待開口,便聽方紫桐道:“珒國公非我所殺,我不會認罪,亦不會守寡。今日,我便與你們裴家一刀兩斷,此後形同陌路也好,對簿公堂也罷,随你們。”
過了好一會兒,溫崖收回了手,方紫岚也放下了手臂,不溫不涼地問了一句如何。
“不好。”溫崖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方紫岚面無表情道:“你好歹是阿宛的師父,說些我不知道的聽聽。”
溫崖長歎一口氣,“你近年來傷痛纏身,加之體内蠱毒肆虐,兩方拉扯身體損耗過大,隻怕很難恢複了。”
方紫岚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還有呢?”
“長此以往,命不久矣。”溫崖緩緩垂下頭,方紫岚卻勾起了唇角,笑道:“溫崖,你變了。”
聞言溫崖猛地擡起頭,卻見方紫岚笑得散漫而悠然,“從前無論我如何亂來,即便命懸一線,你都不會說命不久矣這種話。看來,不是你變得軟弱了,就是阿宛變得強大了,足以取代你了。”
溫崖心下一驚變了臉色,看向阿宛沉聲道:“你與她說了什麽?”
阿宛難得見師父神色陰沉,急忙擺手道:“沒什麽。我就說有我在,定是要她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天下這麽大,必能找出一個讓她活下去的法子。”
她每說一句,溫崖的臉色就白了一分。
方紫岚說得不錯,阿宛是變得強大了,而他也确實變得軟弱了。
昔日的他,自恃醫術絕頂也曾戲耍人間,從不把任何疑難雜症放在心上,這才會教出阿宛這麽個樂天得近乎自負的性子。
當年就連種蠱毒這樣劍走偏鋒孤注一擲的法子他都敢一試,可事到如今蠱毒已越來越不受他控制,無能爲力的恐懼讓他患得患失,生怕有朝一日方紫岚毒發身亡,他就是難辭其咎的始作俑者,更怕紀甯天受了牽連,那他就是愧對紀氏先主的千古罪人。
“溫崖,當初種蠱一事是你提出來的不假,但心甘情願甘之如饴的人是我,你又何必不安?”方紫岚坐在桌案旁斟了一杯茶,把茶盞遞到了溫崖面前。
溫崖遲疑着沒有接過,“你這番話,倒是與公子說的有幾分相似。”
方紫岚挑了挑眉,溫崖神色郁郁似是發愁更多的是擔憂,他垂眸輕聲道:“我原先爲你做的那個替你試藥的藥偶,死了。”
方紫岚神色一震,脫口而出道:“什麽時候?”
“三個月前。”溫崖答得利落,語氣輕若鵝毛,卻偏偏壓得方紫岚透不過氣。
“怎麽死的?”方紫岚握着茶盞的手緊了幾分,盞中澄澈的茶面輕微晃了晃。
溫崖側過頭不去看她,低聲道:“氣血兩虧,生生被蠱毒折磨死的。方姑娘……”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阿宛打斷了,“藥偶會死,但方紫岚不會。”
阿宛的神情是說不出的堅定不移,“藥偶本就體虛,不可與普通人相提并論,更何況藥偶一旦制成便是混混沌沌的行屍走肉,毫無意志可言。方紫岚從小身體底子就很好,意志力更是超乎常人的強大,不會輕易死的。”
溫崖怔怔地看着阿宛,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隻是少了些許不可一世,多了一絲從容自若。
半晌,溫崖對着方紫岚拱手一禮,“方姑娘說得不錯,阿宛如今足以取代我了。從今往後,我就把阿宛托付給方姑娘了。望方姑娘善待與她。”
方紫岚點頭應下,“好說,阿宛在我身邊,你大可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