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她驚得後退了兩步,随即快速沖過去,握住了方紫岚的手,“方紫岚,你怎麽了?你千萬不要吓唬我……”
“我……”方紫岚的面色蒼白如紙,眉頭擰成了一團,整個人抖如篩糠,仿佛下一刻就會斷氣似的。
“你别怕,我、我……”阿宛手忙腳亂地去摸方紫岚的脈搏,手卻不由自主地顫了顫,“我能救你,一定能……”
“阿宛……”方紫岚氣若遊絲,“此番若我……能活,往後定遠遠地……”
她斷斷續續地說着,阿宛聽在耳中,忍不住紅了眼眶,“我明白,我們遠遠地避開好不好?再不回京城,不見公子,也不見李晟軒……”
她第一次直呼帝王名姓,卻沒有想象中的惶恐,就像是最普通的名字,不經意地從她口中說出來而已。
“好。”方紫岚輕輕地應了一聲,便再也撐不住一般,昏死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之時,已是在回京的馬車上了,阿宛看到她眼睫微動的刹那,激動地險些哭出來,“方紫岚?”
方紫岚艱難地動了動眼皮,卻始終未曾睜開雙眼,就好像有意識,能夠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卻無法完全清醒過來。
“我知道你能聽見,能感覺到,隻是覺得眼皮沉重,睜不開罷了。”阿宛說着,緊緊地抓住方紫岚的手,“你不必着急,雖然你現在受不得刺激,但……”
她頓了一頓,小心翼翼道:“你肯定有許多事想知道,我醜話說在前面,不論我等會兒說了什麽,你都不許激動,否則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們現在是在回京的馬車上,距你昏過去,已經過去十四天了……”
方紫岚聽到此處,猛地咳嗽了起來,吓得阿宛趕忙爲她施針,将她的咳嗽控制了下來,“你别激動,要不是時間太久了,陛下也不會出此下策,讓你随意挪動。”
差不多半個月了,方紫岚渾渾噩噩地想着,腦子裏一片漿糊,不自覺地想要再次睡過去。
“你如今的狀态,維持不了一會兒,我盡量長話短說。”阿宛一邊施針,一邊道:“之前你爲陛下擋刀,雖不至于當場斃命,但傷了心肺,如你上次那般咳嗽,便是閻王要人,神仙難救了。所以……”
她的聲音低了幾分,“我定盡力而爲,你也絕不能放棄,聽到了嗎?”
“我就知道小阿宛對我最好了。”方紫岚笑意盈盈地接過碟子,随手拿了一塊遞給阿宛,又拿了一塊分給了諸葛钰,最後才拿了一塊放到自己嘴裏,邊吃邊喊甜。
阿宛拿她沒法子,索性也坐在她身邊看着亭中的兩個人,“他們倆這樣,什麽時候能算完呀?再過一陣天都黑了,多費眼睛。”
“清算不完他們是不會停下來的。”諸葛钰咬了一口糕餅,神情有些無奈,“也不知方立輝爲何如此執着?”
“我還是第一次見方立輝這般模樣。”方紫岚嘴裏咽着糕餅,說話有些含糊不清,“上次在北境,我以爲他就是一個吊兒郎當的纨绔子弟。”
“吃完了再說話,沒人跟你搶。”阿宛白了一眼方紫岚,幽幽開口道:“關于這對兄弟,我倒是知道一些,不過也是道聽途說的。”
諸葛钰吃完糕餅,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阿宛姑娘但說無妨。”
“我是以前在京城和師父學醫的時候聽說的。”阿宛剛提起師父二字,就見方紫岚悄無聲息地剜了她一眼。
沒有理會她的眼神,阿宛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聽說方立輝雖說是本家嫡公子,但是他爹卻不怎麽喜歡他,反而更喜歡他那幾個庶出的兄弟。”
“方立輝小時候,方家别的公子都是家裏請了先生讀書,而他隻能跟着方立人湊合,到相府的學堂去讀書。方立人是從小沒了爹娘沒人看顧,得了叔父宰相大人的照拂,然而方立輝父母雙全卻要寄在旁人屋檐下念書,也是不容易。”
“說起來,他們兩人的感情本應比方家其他兄弟更好一些的。不過可能是一山不容二虎吧,自從方立人當了本家家主之後,方立輝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有不入流的京城萬花樓,也有江南綢緞莊專供達官貴人那樣的大手筆。”
“世人都說方立輝是想取而代之,兩人不和的傳聞層出不窮。”阿宛說得有幾分唏噓,方紫岚卻是一臉疑惑,“按理說,方立人和方立輝的父親,是親兄弟吧?”
阿宛滿臉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她說了一半猛地停住了,另外半句你不就是方家人嗎被她生生吞了下去。
她改口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當朝宰相方崇正大人和方立人、方立輝的父親,還有其他幾位方家長老是本家兄弟,可是隻有宰相大人是嫡出,剩下的都是庶出。”
“阿宛姑娘對方家的事,似乎很清楚。”諸葛钰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讓阿宛不由自主地弱了語氣,“我也都是聽别人說的,老百姓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天色漸暗方紫岚看不清諸葛钰的神情,卻很清楚他極有可能起了疑心,當即吩咐阿宛道:“天黑了,阿宛你去給兩位公子添燈吧。”
“好。”阿宛應承了下來,起身去亭中爲方立人和方立輝添燈加墨。
諸葛钰看着一旁沒什麽表情的方紫岚,若無其事道:“看樣子怕是還要很長時間,岚姐姐不妨先回去休息,我留在這便可。”
“答應了人家的事,也不好半途而廢。”方紫岚靠在欄杆上,閉目養神,“我還撐得住,再等他們一陣。”
“也好。”諸葛钰看向雙眼緊閉不願多言的方紫岚,也不再說什麽,視線落在了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