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彬張了張口,耳廓愈發紅了。
“好了,不逗你了。”方紫岚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想送便送,要跟便跟,都随你。”她說罷先一步走了出去,楚彬緊随其後,快步跟了上去。
誰知兩人未走出幾步,便遠遠看見叢蓉站在廊下,像是在和蕭璇兒哭訴什麽。
兩人不動聲色地立在廊柱下,聽叢蓉一邊啜泣一邊自責道:“蕭姑娘,都是我沒用,若是我能提早發現吳佳圖謀不軌,方大人便不會遭這麽多罪了,都怪我……”
“叢姑娘,你的傷還未好,實在不應在外受風了。”蕭璇兒扶住她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有什麽話,待你傷愈之後,直接對方大人說。”
叢蓉哭得更兇了,“吳佳說得沒錯,我就是菟絲花,除了依附于人,什麽都不會做……”
菟絲花?方紫岚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愣了一瞬,卻也沒有細想,等到蕭璇兒和叢蓉漸行漸遠,她便和楚彬走了出來。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叢蓉狀似不經意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眼神中似有萬千心緒,欲語還休。
縱是方紫岚,竟也沒有察覺出菟絲花有什麽不對。
叢蓉暗自冷笑,依附于人不假,可日久天長,便會将被依附之人生生榨幹,活活纏死,這才是菟絲花。
看似柔弱無用,實則兇險難測。無論是方紫岚,還是紀甯天,總有一日,她都會讓他們一一付出代價。
前朝歡氏女,哪怕隻餘她一人,也不應被蓋過不提。隻要她還活着,就不會白活,她會讓她們的血淚,爲世人所見。
思及此,叢蓉看向那具裹在草席中被人匆匆擡出府的屍首,目光冷了幾分。
她絕不會如吳佳那般,平白丢了性命。還有歡顔,爲了所謂的真相,不惜豁出一切……
到頭來,方紫岚依舊什麽都不知道,而歡顔卻是白骨一具,無碑無靈的孤魂野鬼。
實在是,不值得。
阿宛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方紫岚的手臂,慌亂道:“你這是怎麽了?”
“頭暈得厲害。”方紫岚以手扶額,在阿宛的攙扶下挪了兩步,坐到了桌案旁,“我坐一下就好了,沒什麽大礙。”
“騙人。”阿宛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腕,凝神片刻細細診過她的脈象,卻是變了神色,“你……中毒了?”
阿宛滿不确信的語氣讓方紫岚也是一驚,“你說什麽?”
“你的脈象很奇怪。”阿宛秀眉緊蹙道:“表面看似平緩,但實則隐有異動。雖說你身有蠱毒,但也絕不該如此。”
“什麽意思?”方紫岚一頭霧水,阿宛定定地看着她,“你這一日都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沒什麽特别的。出來不過大半日,我都沒在外面吃喝。”方紫岚搖了搖頭,細細回想着,忽的想起昨夜叢蓉遞給她的那杯茶,不由地變了神色,“叢蓉的茶。”
阿宛急切地追問道:“什麽茶?”
“好像就是普通的棗茶,入口甘甜沒什麽特别的。”方紫岚心下也覺得奇怪,她雖不甚通醫理,但好歹在鬼門浸染多年,投毒的事也沒少做,多少認得些藥,尤其是毒藥。
但是那杯茶,不論是外觀還是氣味,如今回想起來都沒有絲毫破綻。更何況,叢蓉沒有毒害她的理由。
阿宛仍緊緊握着方紫岚的手腕,“你好好回想一下,是什麽時候喝的茶?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頭暈的?”
“昨夜我去見叢蓉的時候,喝了她一杯茶。”方紫岚神色郁郁,“頭暈,大概是今晨剛出城那會兒。”
“不應該啊。”阿宛神情疑惑,“若是中毒,也不至于隔這麽些時辰才發作。更何況你身有蠱毒,尋常中毒你的反應要比普通人快得多,也更爲劇烈。可如今你除了頭暈也沒有其他症狀,這是什麽道理?”
“應該不是中毒。”方紫岚擡手按了按太陽穴,輕聲道:“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你有什麽數?”阿宛沒好氣地松開了手,“你若當真心裏有數,就該讓我和你一起去。”
方紫岚淡淡地嗯了一聲,“随你吧。”
“方紫岚。”阿宛期期艾艾地喚着她的名字,她心下了然,安撫似的笑了笑,“待東南事了,我們回去查清楚。若是叢蓉當真有問題,我必不會饒她。阿宛,我信你,你也該對自己和我有信心。”
阿宛深吸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呼了出來,“若是我做不到,不能讓你長命百歲,而且我也反悔了,不願爲你賠命,你還會信我嗎?”
“我道是什麽。”方紫岚輕笑出聲,“阿宛,不論是多活一天還是長命百歲,對我來說隻要是活着,就很好。至于賠命,我希望,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你說什麽?”阿宛愣愣地看着她,滿臉寫着不敢置信。
這般貪戀生命的鮮活之詞,似乎不該從她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口中說出。
方紫岚能夠明白阿宛的想法,卻無法告訴她,原本世界的那個她,大概已經死了。如今活在這個世界的她,每一天都像是偷來的,哪怕再辛苦,她都無法不珍惜。
“我說,好好活着。”她勾起唇角,緩緩站起身,“走吧,去東南大營。”
阿宛猶豫了一瞬,勸阻的話近在唇邊她卻生生吞了回去,最終化作了一個堅定的點頭,“好。”
她們兩人剛走出客棧,就見曹副将牽馬等在門口,見阿宛沒有被趕回去,不由地松了一口氣,“老大身上舊傷頗多,有阿宛姑娘同行,我也安心些。”
聞言阿宛喜上眉梢,“聽見了沒,連曹副将都這麽說了。我就是你們的平安符。”
“是。”方紫岚拖腔拉調地接了一句,“平安符,我們走了。”
她說罷翻身上馬,曹副将和阿宛緊随其後,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往東南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