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紅泰提起,她似乎都不會記得,自己受傷了。
“小傷而已。”方紫岚的聲音很輕,紅泰搖了搖頭,無可奈何道:“你就打算這樣去見方大人和方二小姐?也不怕他們心疼……”
方紫岚怔了怔,紅泰後面說了什麽,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讷讷道:“會有人心疼嗎?”
“方紫岚,想你好好活的,不止莫涵一人。”紅泰歎了一口氣,“我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爲什麽?”方紫岚停住了腳步,聽紅泰幽幽道:“隻有你好好活着,孫叔他們才不算白死。”
方紫岚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卻見紅泰勾了勾唇,“我原本是想這麽說的。”
“紅泰……”方紫岚咬了咬牙,紅泰面上笑意更盛,“就當是爲了我。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方紫岚自嘲似的笑了笑,“我都不願爲自己而活,你爲什麽覺得,我會願意爲你而活?”
“不止是爲了我。”紅泰斂了笑,鄭重其事道:“也爲了其他活着的人,譬如方崇正大人、方二小姐,乃至遠在京城的皇後娘娘……”
“夠了。“方紫岚輕喝一聲,止住了紅泰的話,他卻近乎咄咄逼人地追問道:“方紫岚,你是不是怕了?”
方紫岚抿了抿唇,這才發覺她無法反駁紅泰的話。
不知何時,她讓自己落到了和這副身體的原主人一樣的局面——苦苦掙紮,也難闖出一條路。
久而久之的無果,是滋生恐懼最好的土壤。縱然她嘴上說着要一個公道,心裏卻清楚,公道不是想要便能要來的。
她的竭盡全力,奮不顧身,在那些人眼中,或許不過是兒戲。
紅泰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人,忽然笑了出來,“至多不過身死名滅,你又不是沒有經曆過,竟然還會怕?”
“誰怕了?”方紫岚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随即反應過來什麽似的,皺了眉紅了眼,委屈道:“你笑話我?”
紅泰隻覺沒來由地心軟,咳嗽幾聲強忍笑意,好似誘哄一般道:“我怎會笑話你?好,不是你怕,是我怕了,這總行了吧?”
“敷衍。”方紫岚冷哼一聲,然而胸中陰霾已随紅泰的話散了大半。
紅泰掰開方紫岚緊握的手指,一邊爲她處理傷口,一邊道:“據我所知,方立輝并不清白,他若上了公堂,恐怕性命難保。”
“事到如今,清白不清白的,誰說得清?”方紫岚面色涼薄了幾分,紅泰擡頭看着她,頗爲玩味道:“我發現,你這人還挺沒原則的。”
方紫岚不置可否,紅泰便徑自說了下去,“你說要争一個公道,可罪過落在方家頭上時,你總是格外寬容。”
“我姓方。”方紫岚淡聲道:“紅泰,若是易地而處,要上公堂的不是方立輝,而是紅荷,你待如何?”
“有我在一日,小荷就絕不會走到那一步。”紅泰面上沒什麽表情,聲音卻明顯沉了沉。
“既然你我都有割舍不了的人。”方紫岚揚起唇角,眼中多了睥睨萬物的倨傲,“那原則算個什麽東西?”
紅泰怔了片刻,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樣的話不該從方紫岚口中說出,可當她說出之時,他又覺得本該如此。
然他不知道的,是她未能宣之于口的——
“我倒是想有原則,可惜這世道沒給我機會。”
莫涵問道:“阿宛姑娘,那藥是岚姐的,對嗎?”
“我不知道莫公子在說什麽。”阿宛後退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冷聲道:“公子不妨親自去問她,若是她不想讓你知道,那我也無可奉告。”
見狀莫涵退到一邊,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阿宛也不再與他多說什麽,徑自去了廚房。然而她沒走兩步,便見他跟了上來,不由地惱然道:“莫公子這是做什麽?”
她話音還未落,便聽一陣腳步聲紛然而至。爲首之人一聲“涵兒”讓她慌忙停住了腳步,擡眼看去竟是胡夫人。
“娘。”莫涵沒有理會阿宛的局促不安,徑自走到了胡夫人身旁,“岚姐還未起身,我正準備去廚房看看早膳備的如何。”
“難得你這孩子如此上心,竟會來搶爲娘的活計了。”胡夫人笑了笑,柔聲道:“這不是阿宛姑娘嗎?你怎麽也在這裏?”
“我……”阿宛愣了愣,正不知所措之際,就聽莫涵道:“阿宛姑娘有些餓了,我先帶她去廚房找些吃食墊一墊,總不好讓她餓了肚子。”
聞言阿宛趕忙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垂眸道:“讓夫人見笑了。”
“涵兒真是長大了。”胡夫人笑得欣慰,對阿宛道:“阿宛姑娘,我家涵兒也算是個體貼細緻的,你有事盡管和他說便是。若是覺得與他說不方便,就直接來找我,不必客氣。”
“多謝夫人。”阿宛微微颔首,胡夫人伸手幫她捋了捋額發,“好了,讓涵兒帶你去廚房吧。”
阿宛乖巧地低着頭,跟在莫涵身後,一道去了廚房。
待到廚房内,莫涵拱手一禮道:“适才冒昧,還望阿宛姑娘見諒。”
阿宛愣了一愣,眼見莫涵即将離開,才反應過來開口叫住了他,“莫公子請留步。”
莫涵轉過身,溫和一笑,“阿宛姑娘可還有事吩咐?”
“我……”阿宛猶豫了片刻,莫涵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隻見她咬了咬嘴唇,聲如蚊呐,“方才,多謝莫公子解圍。”
“不過小事一樁,阿宛姑娘不必挂懷。”莫涵笑了笑,出言提醒道:“隻是府上每日膳食都要經過我娘之手,是以阿宛姑娘在後廚之中煎藥可能時常會遇到我娘。若是阿宛姑娘不願節外生枝爲他人所知,不妨……”
他說着頓了一頓,把後半句交給我來做咽了回去,改口道:“注意時辰,避過我娘便好。至于廚娘等其他人,我會交代好,定不會讓阿宛姑娘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