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森然一笑,“見過的人,不是都死了嗎?”
“春兒!”劉先生趕忙抓過了霍春兒的手腕,把過她的脈搏,并無什麽異樣,這才松了一口氣,“你受不得刺激,也不要用這等言語刺激自己。”
“我無妨。”霍春兒搖了搖頭,用手捂住了心口,好似喃喃自語道:“我會一直記着的,外祖一家,以及娘親,都是死在紫秀的梅劍下。還有大師兄,也爲了追與紫秀有關的轉輪王,失蹤了。”
劉先生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霍春兒踩着月光,緩緩地走了回去,背影看上去疲憊無比。
紫秀,梅劍。往事如走馬燈一般反複在劉先生的腦海中輪現,攪得他不得安甯。
說起來,紫秀沉寂幾年了,除了最近的許攸同大人府上走水一案,疑似是她所爲,便再沒有任何動靜。
若是如鬼門所言,轉輪王叛逃,紫秀不知所蹤,那千金坊爲何會突然出現在此?那位甄姑娘得知消息後,爲何會是這般反應?
像是置身迷霧之中,隐約能看到隐藏的真相輪廓,卻始終無法觸及。
方紫岚亦是如此,眼見春會即将開始,阿是卻仍未被放回來,她不便直接出面,隻能靠茗香和阿宛打探消息。
據她們兩人說,江南大營并無證據,方家也已将此事上報州府,但不知爲何,蘇州府毫無作爲,像是從來不知道這件事一般。
按理說,自江南畫舫火案之後,江南一帶的地方官員與方家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即便算不上親密,也絕不疏離。
加之方家之中,有一位在京爲官的宰相大人方崇正,和一位後宮之主皇後娘娘方紫沁,各路官員多少要給幾分薄面,這樣不聞不問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還是頭一回。
方家那邊顯然意識到了不對,家主方立輝态度不明,他們便停了動作,仿佛隻要春會能夠如期舉行,阿是便是做了棄子也無妨。
“阿是呢,你能見到他本人嗎?”方紫岚擡手輕擰眉心,茗香看了一眼旁邊的阿宛,輕聲道:“之前有阿宛姑娘的幫助,我僥幸見到了阿是公子一面。”
方紫岚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很快便猜出了大概。
方紫岚輕笑一聲,“阿宛,你覺得叢蓉一事,于方家如何,于王家又如何?”
“不論怎麽說,方宇韓都理虧,與方家而言是家醜,自是要捂得越嚴越好。至于王家……”阿宛略一沉吟,斟酌道:“王家女兒是方宇韓之妻,大戶人家三妻四妾的多了,此事縱是被她知道,她心中苦楚也無處可訴,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隻怕她會對方宇韓寒了心。”
“你說得不錯。”方紫岚贊許地看着她,“那阿宛覺得,我爲何要收留叢蓉?”
“收買人心?”阿宛抿了抿唇,邊想邊說道:“畢竟方家是我們的财源,替他們遮掩也無可厚非。可你方才問到王家……”
她沒有說下去,方紫岚接口道:“北境之案王全治擺了我一道,我遲早要還回去。叢蓉腹中的孩子,若是知情者都三緘其口,那故弄玄虛又何妨?留着她,隻要用得恰到好處,足以讓王家女兒顔面盡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王家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你……”阿宛怔怔地看着她,隻聽她繼續道:“至于方家,我也并非全是收買人心。叢蓉之事,方家必是要承我這個人情不假,但我要的是方家的把柄。方家人一旦對我的身份起疑,叢蓉就是封口費。”
她說罷手中現出一抹玉色,正是剛才在方家之時,叢蓉拿出的那枚原屬于方宇韓的玉佩。
她既沒有把玉佩還給叢蓉,也沒有交給方立輝,而是留在了自己手裏。
阿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隻見她随手收了玉佩,微微一笑道:“阿宛,我原非善類。既然有人欺負到了我的頭上,那麽我總是要還回去的。這就是規則,不是嗎?”
阿宛别過頭,神情多了些許不忍,“不惜利用她人傷害無辜嗎?”
“利用?”方紫岚輕聲咀嚼過這兩個字,淡聲道:“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交易。我庇護叢蓉,她爲我所用,僅此而已。”
阿宛定定地直視眼前人,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那我呢?”
“你是我的親人。”方紫岚答得毫不猶豫,阿宛仍與她四目相對,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你可也會利用我?”
“我說不會,阿宛信嗎?”方紫岚依舊勾着唇角,笑容中卻多了分無可奈何,“我隻能保證,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一定會和你說清楚。”
阿宛沉默着沒有說話,方紫岚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宛,若你需要,也可以利用我。”
“你說什麽?”阿宛猛地睜大了雙眼,方紫岚按住她的肩膀,“被你利用,我心甘情願。”
“可是……”阿宛忽的意識到被她帶偏了,忙話鋒一轉道:“不是利用不利用,我是說王家女兒無辜,你不該利用叢蓉去傷害她……”
“北境衆人不無辜嗎?”方紫岚猛地打斷了她的話,“阿宛,既然已經無路可逃,不妨一條道走到黑。不擇手段的,從不止誰。”
阿宛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了。隻是京中世家大族衆多,你一人周旋于他們之中,隻怕……”
“小阿宛擔心我?”方紫岚的眼中多了一絲調笑之意,阿宛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在公子面前立了軍令狀,要保你平安無虞。若是不成,便把自己這條性命賠給公子謝罪。你說我要不要擔心你?”
方紫岚單手支腮,一副打量的模樣看得阿宛坐立不安,“你這樣看我做什麽?”
“小阿宛拿自己的命賭我的。這份情,我記着了。”方紫岚說得散漫,眸中神色卻透着笃定無疑,“我們都會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