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什麽!”秋婵當場紅了眼,撲騰着要沖出去和蔡成拼命。
方紫岚不敢置信地盯着蔡成,兩行眼淚奪眶而出,“怎麽會……”她眼中的絕望不似作僞,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陣唏噓。
榮安王的侍衛一時松了力道,秋婵竭力掙脫,跑到了方紫岚身邊,“小姐……”
方紫岚在秋婵的攙扶下費力地站起了身,盈盈淚光難掩堅定的神情,“多謝蔡大夫告知實情。”
“宰相大人有話對我說?”方紫岚斂了神色,恢複了一貫的清冷模樣。
“阿是這孩子,你應是認得。”方崇正沒有和方紫岚兜圈子,她也直接點頭道:“認得。”
“我聽立輝說,今年年初你就把越國公府名下的經營和北境的生意,全數交給阿是了,他能如此敏銳地察覺出什麽,旁人也會察覺。”方崇正神情認真,“這隻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我知道。”方紫岚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榮安王若心有不甘,怕是要将京中所有的方紫岚都殺了才肯罷休。”
“想要方紫岚死絕的,又何止榮安王一人?”方崇正眼中多了一抹不忍之色,“如若你願意,不妨離開京城。有方家爲倚仗,天地廣闊,江湖悠遠,你可以憑心而行。”
聞言方紫岚淺淺笑了,“聽起來倒是不錯。”
“可你不願意,不是嗎?”方崇正說出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方紫岚嗯了一聲,“我牽挂之人都在京中,我怎可能離開京城獨善其身?”
方崇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可想好了?”
“置身事外向來不是我的風格。”方紫岚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袖,“更何況,宰相大人也說了,有人會找相府三小姐的麻煩。這個節骨眼上,我這位相府三小姐貿然離京,不是給方家平添麻煩嗎?我啊,一貫不喜歡給人添麻煩。”
“是嗎?”方崇正不置可否,他自然知道方紫岚說的是實話,隻是以她的性子,這樣的話從來隻會放在心底,像現在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還是第一次。
不知爲何,雖然隻是寥寥幾面,但他總覺得眼前人與之前的方紫岚不同了,以至于狄戎接風宴的時候,恍惚間他都相信了爾雅公主的話——這副軀殼之下的她,其實早已是另一個人了。
方紫岚揚起唇角,笑意盈盈道:“爹,你這般不相信女兒,女兒可是要傷心了。”
她的語氣頗有撒嬌的意味,饒是方崇正,也是輕咳一聲,“岚兒,别鬧。”
方紫岚立刻變回了乖巧閨秀的模樣,施施然一禮,應了一聲是。
之後數日果然如方崇正所言,試探相府三小姐的人一波又一波,瘦弱的病秧子三小姐如何禁得住這樣的盛情,于是沒過兩日就病倒了。
方紫岚病發當日,正趕上禮部尚書王全睿夫人舉辦的花會,往年這樣的場合從來都不會邀請她,一則她是相府庶女,二則她是出了名的弱不禁風。
其實最初她剛滿十歲那兩年,倒是也有不少花會茶會之類的世家活動,裝模作樣地邀過她一兩回,次次被拒之後,就再沒有往寶秀閣遞過請帖。
畢竟有方紫沁那樣聞名京城的女公子,與方紫桐這般明豔嬌俏的貴千金,誰還會記得相府有這麽一位拿不出手的三小姐?
久而久之,相府三小姐方紫岚便被京城衆多的世家淡忘了。然而今年不同了,一位與她同名的越國公犯下滔天大罪,一朝從雲端跌落塵泥,高門顯貴們便想起了她這位同名的小姐。
參加了幾次活動後,方紫岚漸漸發覺,或許是近幾年天下太平,抑或是京城繁華安樂,令這些世家貴族們頗爲無聊寂寞,既想在這空虛的生活裏加點調劑,卻又決計不肯犧牲自己去娛樂他人,隻好日夜盼着有人出了什麽事情,然後好讓自己肆意嘲弄一番,也算是打發時間的生活樂趣了。
月色朦胧星子暗淡,黑夜中方紫岚一襲白色狐裘鬥篷格外顯眼,她原本半倚在欄杆上,此時不知爲何突然朝窗的方向看了過來。
方紫桐隻覺沒來由的心虛,雖然窗戶皆閉,但她總覺得方紫岚穿過了窗紙,把她看了個透。
于是她索性背過身,不去看外面的人,徑自走回床榻上躺了下來,盯着頭頂的床幔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知道方紫岚就在外面,又或許是因這幾日過于漫長疲憊,方紫桐不再輾轉反側,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方紫岚聽屋中沒有了動靜,便一邊閉目養神,一邊細細思索起裴家發生的一切。
按冬雪所言,方紫桐出于自衛的目的,用袖箭射傷了裴珒卿,雖然她親眼所見隻是擦傷,但裴珒卿卻死了,最可疑的兇器袖箭定是被人動了手腳,極有可能是淬了毒。
關鍵的問題是,何人在袖箭上淬了毒?那人的目的是什麽?
白日裏見裴家人的做派,分明是要冤死方紫桐,那麽裴珒卿身死的真正原因就會被掩瞞。
如此看來,背後之人要麽是讓方紫桐當了自己的替罪羊,要麽就是利用裴珒卿之死置方紫桐于死地,從而将整個方家拖下水。
無論是何種理由,此人都是恨極了裴珒卿,對方紫桐和方家,也沒什麽善意。裴家人理應是後者,若說前者……
便是恨極了,爲了家族榮耀,也不會輕易殺了裴珒卿。
畢竟裴家人即便再不濟,心中也很清楚,一旦裴珒卿死了,便沒有人能撐起門楣,裴家一蹶不振自此沒落是遲早的事。
可若不是裴家人所爲,又會是誰?
方紫岚皺了皺眉,隻覺如墜迷霧,周遭一切皆是撲朔迷離,什麽都抓不住。
迷迷糊糊中,她隐約聽到了方紫桐的聲音,再次睜眼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