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千金坊之人,皆自稱甄氏,坊中最值錢的便是紫秀的消息,買賣皆是千兩黃金。
奈何紫秀行蹤詭秘,自千金坊創立至今,僅有一人以千金相酬,買到了紫秀一日的行蹤,之後便無人買賣了。
方紫岚對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視而不見,她不疾不徐地将茶盞放到了案上,開口道:“多謝掌櫃擡愛,不過區區百兩金,我還付得起。”
“姑娘說的是,是本樓不懂事了。”掌櫃面上仍挂着笑,“既如此,姑娘有何吩咐,本樓定盡心竭力。”
“吩咐沒有,不過你這茶不錯,再來一壺。”方紫岚說着環顧四周,“還有,我不喜人打擾。”
“是。”掌櫃一邊招呼着衆人重新落座,一邊向夥計使了眼色,命其上茶。
方紫岚垂眸道:“若是有人真心實意跟着我,我卻連他們的身家性命都無法保全,豈非是辜負?我可以做天下最鋒利的劍震懾四方,也可以做世家眼裏名爲寒門的靶子,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兇險,沒有必要讓旁人與我共擔。”
李晟軒斂了神色,鄭重其事道:“若我說,我願你共擔,保你一世平安呢?”
“我相信你的話,也相信你這句話的心意。”方紫岚幽幽道:“可世事無常,或許終有一日我會成爲你不得不舍棄的棋子。若真有那麽一日,我自保尚可,你不必爲了我爲難。”
李晟軒的神色晦暗不明,“方紫岚,你爲何一定要把未來想得這般兇險?”
方紫岚忽然笑了,彼時燕州城外李祈佑也曾問過她相似的話,她的答案從未改變。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無比,“這樣才不會太失望。”
李晟軒望着面前的人,隻見她明眸淺笑道:“不過,我雖不要求你與我共擔,但還是有一事相求。”
李晟軒有些訝異,能聽到方紫岚如此直白的請求,似乎還是第一次。刹那間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想法,最終隻化作了一句,“但說無妨。”
方紫岚拿過桌案上的酒壺,猛猛地灌下了一壺酒。好像隻有這樣,她才能夠把接下來要說的話說出口。
李晟軒來不及阻攔,眼睜睜地看着她臉頰绯紅,連帶聲音也多了幾分醉意,“既然你要做,那就做古今第一千古無雙的帝王,護佑萬民開創太平盛世。如此這般,我……”
她沒有說下去,卻是眼尾泛紅。心中暗道,我便不枉來這個世界走一遭,縱然拼個粉身碎骨,零落成塵,也無悔了。
李晟軒怔怔地望向面前的人,他想過的無數可能頃刻化爲泡影,胸中情緒卻高漲得快要漫溢出來。這一刻,他終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說少年時的驚鴻一瞥,她如燈火般,成了他惶恐不安之際的溫暖慰藉。那麽如今,她便是繁華江山之中,唯一能與他并肩而立的那個人。
也是,真正讓他動心的人。
“朕答應你。”他換了自稱,鄭重其事的一句話,是他作爲大京帝王給出的承諾。
聞言方紫岚緊攥的手驟然松了,哐當一聲,酒壺掉落的聲響讓她清醒了幾分,于是她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勾起了唇角。
然而還不待她有更多的反應,就聽李晟軒道:“但是,我不會以你爲階,去鋪就你口中的太平盛世。”
方紫岚愣了片刻,才道:“若要開創太平盛世,不僅帝王宵衣旰食,臣下也須得盡心。如若有朝一日,需要以我爲階,我心甘情願……”
“我不願意。”李晟軒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中多了些不容置辯的意味,“天下間所有人都可爲階,唯獨你不可以。”
“什麽意思?”方紫岚一頭霧水,不由地皺起了眉頭,耍賴道:“我不管,反正我想做台階就做台階,你别想攔我。”
她酒勁上頭,格外執拗。
見狀李晟軒哭笑不得道:“好,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我不攔你,我幫你總可以吧?”
方紫岚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可以。不過我現在不用你幫,等以後需要你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
“當真?”李晟軒神情認真,方紫岚用力地點頭道:“當真,我若騙你,就是小狗!”
她說罷伸出手,湊到李晟軒身前,一闆一眼道:“拉勾!”
李晟軒雖疑惑不解,但還是把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剛放過去,就被她勾住了小指。
兩人的小指纏在一起,大拇指緊貼成印。
異樣的感情在李晟軒的心上蔓延開來,他忍不住輕輕使力,把方紫岚的手帶到自己的掌中,十指緊扣。
方紫岚微眯着雙眼,低頭看了過去,卻隻覺得眼花,看到的都是重影,仿佛有無數雙手一般。
她蓦地煩躁了起來,下意識地拉起兩人扣在一起的手,拽到面前想要看清楚一些,誰曾想迷糊之間沒有控制力道,竟是把手挨在了臉上。
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她隻覺腦子裏一團漿糊,心念一動重重地咬了一口。
嗯,不疼,确實不是自己的手。
李晟軒倒吸了一口冷氣,“方紫岚,你咬我做什麽?”
他無可奈何的聲音傳到方紫岚的耳中,讓她隻覺愈發混沌,小聲嘀咕道:“我不是故意的……”
李晟軒看着一臉無辜可憐的方紫岚,頓時什麽脾氣都沒有了,“罷了。”
他說着就要把手抽回來,誰知方紫岚抓住他的手,抱了上來,“别走,不要留我一個人。”
她的氣息劃過他的耳畔,他别過頭定了定心神,最終還是擡手回抱住了她,卻聽她喃喃道:“莫涵,我隻有你了。”
李晟軒咬牙切齒,抱着她的手逐漸收緊。她不安分地動了動,然而他卻絲毫不爲所動。于是她費勁掙了好一會兒,終于掙脫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