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子不必多禮,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方紫岚不動聲色地看着方立輝,他點頭道:“那我長話短說。不多時薩珊小姐便會啓程回波斯,我也會和堂兄一道回京城,故而提前來與方大人知會一聲。”
方紫岚面上仍是如常的淡漠,心中卻是止不住地發寒,“方公子怎知華納斯要回波斯了?”
“我方才與薩珊小姐品茶,她親口說的。”方立輝唇角輕勾,眼底卻沒什麽笑意。
方紫岚用手指輕敲桌案,神色不定,“可惜了,看來終究是有緣無份。”
她定定地看着方立輝,沉聲道:“這個結果,方公子可滿意?”
“慕容清出生那年,剛好遇上了汨羅祭司占蔔,當時汨羅祭司怎麽說來着……”甄珠忽然斷了思緒,想不起來那些詞,隻得擺手道:“占蔔預言的原詞我忘了,反正大概意思就是汨羅貴族中即将降生一位災星,此人不僅會血洗汨羅皇室,而且将重新定天下。”
“說的這麽模糊,誰知道是不是慕容清?”方紫岚顯然不信,甄珠神情卻嚴肅了些許,“偏就巧了,那一年汨羅貴族當中所有的新生兒共有九位,除了慕容清以外全部夭折,這預言自然就落在了慕容清頭上。”
“我看不是湊巧。”方紫岚冷哼一聲,“汨羅先帝既然敢給慕容清下毒,如何不敢毒殺其他的貴族子弟?”
“這個嘛,千金坊受人之托查過一遍,隻有兩位确定不是自然死亡,其他的沒有證據,千金坊也不好随意猜測。”甄珠聳了聳肩,“不過這可是汨羅祭司預言,誰敢小觑?”
“汨羅祭司?”方紫岚不置可否道:“百年前陰陽家尚在之時,說句汨羅的祭司預言便是天谕不爲過。但百年前的大戰,陰陽家全數被滅,連帝國最後一位大祭司都以身殉道,世間哪還有什麽祭司預言?也就是汨羅皇族拿來操縱百姓的把戲而已。”
“秀姐姐,你錯了。”甄珠咬了咬唇,眼中滿是敬畏之色,“帝國最後一位大祭司,也就是後世傳說中陰陽家最強的占蔔師,留下了一個女兒。”
方紫岚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甄珠緩緩開口道:“千金坊也是意外才得知了這個情報,此女原本藏于彥城山莊,後來被汨羅帝秘密請入了宮廷,成爲了汨羅祭司。如今的汨羅祭司,就是她的後代。”
“那你覺得,汨羅祭司預言有幾分可信?”方紫岚眸光深邃,甄珠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道:“雖然外界都說汨羅祭司一代不如一代,祭司預言也從原來的十年一占蔔,變爲了如今的三十年一占蔔,并且可能會有偏差,但無一不應驗。”
方紫岚輕笑出聲,“無一不應驗?說慕容清将來血洗汨羅皇室,這話我姑且能相信,但重新定天下?我不信。天下之大,不止汨羅一國,此話視我大京爲何物?又至西域諸國北漠蠻族于何地?”
“這我就不知道了。”甄珠以手托腮,若有所思道:“我想想啊,之前蜜兒姐姐和我說過,上個祭司預言是汨羅三十年之内出兵必敗。從預言過後,汨羅先後敗給了百越、大京,就連鄰近的部落内戰,都是請了大京去調和,才免了戰火燒到自家頭上。”
方紫岚奇怪道:“既然祭司預言這麽準,那爲何汨羅人還不聽勸,大動幹戈?”
“萬大哥說了,總有不畏死的少年人,就想試試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甄珠伸了個懶腰,“這就叫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落淚。”
方紫岚笑了笑,故作遺憾道:“可惜了,這次的祭司預言不是汨羅出兵必敗,不然的話我就有機會大做文章了。”
“怎麽沒有機會?”甄珠站起身,背着手昂首挺胸一闆一眼道:“汨羅人内部争鬥得厲害,竟還有心思出兵來犯,也不怕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底敗個精光。”
方紫岚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道:“萬大哥說話不會背着手。”
甄珠趕忙把雙手都放在身前,刻意壓低了嗓子,“此番征戰若是慕初霁有個三長兩短,汨羅新帝慕初睿可會放過慕容詢?若是再有人利用祭司預言煽風點火,汨羅皇室可會留下陳氏和慕容清養虎爲患?人一旦被逼急了,什麽事做不出來?”
“萬大哥的意思是殺了慕初霁,逼反慕容詢,讓汨羅人窩裏鬥,大京坐收漁翁之利?”方紫岚略一思索,道:“殺了慕初霁我應是能做到,但逼反慕容詢……”
她沒有說下去,甄珠得意地接口道:“這個我們千金坊能做到啊,散播消息蠱惑人心,我們千金坊可是一把好手。秀姐姐你放心,蜜兒姐姐早就安排好了,估計過不了幾日,祭司預言直指慕容清血洗汨羅皇室重新定天下,就會傳遍汨羅了。”
“還不夠。”方紫岚的神色晦暗不明,“萬一陳氏和慕容清真的死了,你覺得慕容詢還會反嗎?他在乎的人全都不在這個世上了,他就是殺盡天下人也換不回他們的性命,這個時候他除非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否則他不會反。”
甄珠疑惑不解道:“怎會不夠?若是我,肯定滿腦子都是報仇。”
“普通人或許如此,但慕容詢是汨羅的忠正王,一位爲了盡忠甯願更名換姓、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門生殒命的君子,爲了妻子之死謀反,可能性沒那麽大。”方紫岚捏着茶盞轉了轉,盞邊一道裂痕尤爲顯眼,她把裂痕對在光線下,仿若自言自語道:“慕初睿對慕容詢的猜忌,就像這道裂痕。”
“隻需要有人碰一下。”她說着動了動手指,無需用力,茶盞便裂開了,“你說,若是慕初睿得知慕容詢殺了慕初霁,他會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