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夥計利落地收下銀子,一溜煙跑沒影了。
方紫岚臨窗而望,歎了一句風景不錯,正欲收回視線,卻聽一聲驚呼,“你放開我!”
方紫岚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不由地站起身看了過去,少女一身鵝黃衣裳,皺起的眉目是明顯的不耐,厲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般無恥,不怕我折了你的手腳嗎?”
莫涵顯然也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走到了方紫岚身邊,向人群熙攘處看了過去,“阿宛姑娘?”
“她怎麽回來了?”方紫岚無奈地以手扶額,莫涵仿若自言自語道:“若是阿宛姑娘回來了,那蕭姑娘和叢姑娘……”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岚神色一凜,“即便她們回來了,我也能再把她們送走。”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下面傳來了另一道聲音,“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把她給我抓回去!”
方紫岚冷了臉,莫涵還不待說什麽,便見她從窗戶上跳了下去,在衆人驚呼之中穩穩地落在了阿宛身邊。
“我越國公府的人,你們也敢動?”方紫岚面如冰霜,對面的幾人皆是一驚,“越國公府?”
“方大人,你怎麽在這……”阿宛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前一步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側頭掃了她一眼,确認她無事後,便迎上了幾人打量的目光,“你們是哪個府的人,竟然如此大膽?”
幾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賠着笑臉道:“方大人,都是誤會,誤會……”
“什麽誤會?”阿宛氣憤地扯了扯方紫岚的衣袖,“方大人,叢姐姐被他們擄走了!”
方紫岚心中一驚,面上神色更冷,幾人交換了眼神正欲四散而去,就聽她喊了一聲,“鄭琰,一個都不許放過。”
這時幾人才發現站在他們後方的鄭琰,他與方紫岚一前一後,他們插翅難逃。
就在幾人慌神之際,方紫岚已經攫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說吧,是誰讓你們擄走叢蓉,她現在何處?”
其餘幾人臉上滿是驚恐,方紫岚行事全大京無人不知,若是把她惹惱了,她很有可能當街把他們都殺了。
當即就有人跪地求饒,“方大人手下留情,我們……我們是裴家的……”
“珒國公?”方紫岚挑了挑眉,跪在地上的人搖頭如撥浪鼓,“不是,是裴珀鳴大人……”
他的聲音很輕,但方紫岚還是聽清了,她甩開了手中的人,寒聲道:“帶路吧。”
“方大人,我們知錯了!”幾人紛紛跪地磕頭,方紫岚絲毫不爲所動,“你們不肯帶路,是等着我去找珒國公興師問罪嗎?”
幾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聽方紫岚喊了鄭琰,“你去一趟京兆尹府,請上許大人,同去一趟珒國公府。”
諸葛钰冷哼一聲,“你今日不做,不代表日後不做。一旦你身後的人站在大京的對立面,還能由得了你嗎?”
他的話音剛落,方紫岚隻覺得自己心上有什麽東西支離破碎,散落了一地。
諸葛钰說得不錯,她是在自欺欺人。
總以爲拼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就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可她心裏很清楚,這不過是表象。
紀甯天爲何要她成爲李晟軒可以倚仗的人?是爲了有朝一日她這把劍倒戈相向,就能給李晟軒緻命的打擊。
她爬得越高,日後傷害李晟軒損害大京就會越狠。
然而她若是罷手,死的人就是她。她想要活下去,就隻能這樣自私地預見結果往上爬,不擇手段,痛苦又清醒。
“不論諸葛公子如何想,方紫岚隻求無愧于心。”方紫岚一字一句說得頗爲認真,諸葛钰卻是冷笑一聲,罕見的嘲諷模樣,“你若是嘴硬,旁人也說不得什麽。隻是你欺人可以,自欺還是罷了。從上官敬一事起,你就沒有清白二字可言了,更遑論無愧于心?”
他一語中的字字誅心,她沉默着沒有說話,隻覺得不管說什麽都像是借口。
“罷了,你要如何且随你去了。”諸葛钰站起身,神色冷冽,“我倒要看看,你方紫岚最終會落個什麽結局。”
“無論如何,我若是栽在了諸葛公子的玲珑局裏,定不會有絲毫怨言。”方紫岚站起身,直視他的目光,“但若是反過來,諸葛公子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就是拼死也會保諸葛公子一個平安。”
她說完就離開了,諸葛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複雜,有戒備狠厲,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憫不忍,也不知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誰又能做得了誰的救世主?
對立面的人,結局從來隻有一個。
她總是這般口是心非,自欺欺人,又能騙到幾時呢?
另一邊方紫岚走下驿館樓梯,心事重重隻覺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口棉花,不輕不重卻又堵得慌。
若諸葛钰料得不錯,李晟軒當真要她接替夏侯家的權位,想來紀甯天是很滿意的,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李晟軒待她談不上多好,卻也着實不差。
這個時代女子當權有多不易她很清楚,連夏侯芸昭那樣一個名将出身,尚且免不了背後的閑言碎語,更何況她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
可李晟軒就是把她捧到了高位上,說是活靶子也好,衆矢之的也罷,總之結果是她站在山巅之上俯視萬千。
她以爲前路千難萬險,可沒想到如今會這樣穩穩當當地走到李晟軒面前。
諸葛钰的算無遺策她是知道的,她不願懷疑更不敢懷疑。進京之後或許是天羅地網陷阱遍布,也許是明槍暗箭防不勝防。
但爲了李晟軒心中對她僅存的一分信任,紀甯天手上握着她的千萬命門,更是爲了她自己,縱是刀山火海死路一條,她也要闖一闖。
若是不試一試,誰知道生路會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