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之地經此一遭元氣大傷,善後之事頗爲繁瑣。”諸葛钰故意拖長了尾音道:“岚姐姐辛苦了。”
“方紫岚拿過最上面的文書,才看一半就頭疼道:“阿钰,善後需要銀錢,可撥錢不是戶部的事嗎?爲何也推到我這來了?”
“戶部那邊以開支不明爲由,把文書退了回來。”諸葛钰神情凝重了些許,“可能要麻煩岚姐姐你親自走一趟了。”
方紫岚神情疑惑,“裴大人何時這麽不通人情了?”
“裴潇澤大人自是通情達理,不過珒國公就沒那麽好說話了。”諸葛钰垂眸看向她手中的文書,勸道:“岚姐姐且再仔細看一遍,千萬不能讓戶部的人挑出絲毫錯處。”
“珒國公早已不是戶部尚書,竟然還能把手伸這麽長?”方紫岚冷哼一聲,但還是耐着性子把手中文書仔細看了一遍。
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這裏面有幾項确實存疑,我先讓人去核實一下,如若無誤我再親自去一趟戶部。”
“好。”諸葛钰點了點頭,随即喊了下屬官員進來,把需要核實的部分一一交代了下去。
方紫岚把案上文書大緻過了一遍,然後分派給不同的人員處理,待忙完已過了正午。她隻覺腹中饑餓,正欲出門吃些東西,就見諸葛钰端着午膳走了進來。
見狀她輕歎一聲,“阿钰,你可真是太妥帖了。”
諸葛钰一邊把午膳放在桌上,一邊聽她感慨道:“我以爲像阿钰這般家中末子,必是被視若珍寶,金貴無比地嬌養長大,不曾想竟如此會照顧人。”
“京城中的諸葛氏,到了我這一輩,除了兄長,便隻有我了。”諸葛钰神情淡漠,“兄長多在外,家中祖父長輩自然隻能由我來照顧,日久天長,習慣了。”
方紫岚敏銳地覺察到自己或許說了不該說的話,于是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便轉了話音,“說起來我封府禁足這些日子,府衙上下積壓了不少公務,恐怕要忙好一陣了。”
“民女失禮,還望大人莫要怪罪。”方紫岚後退了兩步,垂眸道:“請大人以公務爲重,不必顧慮民女。”
“好。”諸葛钰沉聲應了下來,當即命手下之人去查看通往石縣的道路清理得如何,然後吩咐随行的大夫爲村中衆人診治。
混在隊伍中的阿宛聽到吩咐就要拔腿開溜,卻被鄭琰提住了後衣領,給拽了回來,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你幹什麽?”
“阿宛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鄭琰的聲音有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阿宛裝糊塗道:“知道什麽?你快放開我!”
“你若不知道,爲何執意要跟來?”鄭琰問得急切,阿宛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什麽知道,要不是我師父打發我過來,你以爲我願意來這破地方?什麽窮山惡水的……”
鄭琰被阿宛噎得說不出話來,這才松開了手,讪讪地說了一句“抱歉”。
阿宛一副懶得和他計較的模樣,朝着方紫岚跑了過去,滿臉堆笑道:“這位人美心善的姐姐,我見你面色不大好,可否讓我爲你診個脈呀?”
方紫岚輕咳一聲,心道她這還戴着面紗,阿宛是從哪看出她人美心善,面色不好的?這小丫頭,也不知和誰學的,竟會睜眼說瞎話。
然而不等她說什麽,阿宛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過來她的手,開始凝神把脈了。
“好姐姐,你這身體虧損也太厲害了吧。”阿宛撇了撇嘴,不滿道:“你這是有多少天沒合過眼了?”
湊過來旁聽的鄭琰聽到此處,神情變得焦急了幾分,見狀方紫岚試圖蒙混過關地解釋道:“近日村裏不太平,我睡不着罷了。”
“是嗎?”阿宛臉上寫滿不相信,鄭琰張了張口,半晌才擠出一句,“姑娘,你要保重身體。”
“多謝這位将軍。”方紫岚不動聲色地欠身一禮,鄭琰擺了擺手,回了一禮。
兩人同時行禮的樣子逗樂了阿宛,她笑道:“行了,有我在,保管你身體康健,睡得香甜。”
不遠處的諸葛钰看着其樂融融的三人,神情晦暗不明。果然,方紫岚沒有死。
而這件事,不僅李晟軒知道,方紫沁知道,而且溫崖和阿宛也知道,反倒是他和鄭琰,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心中的不甘直湧而上,但頃刻間就消散無蹤。隻要人還活着,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察覺到自己心底的那一絲慶幸,如今親眼看着這絲慶幸成了真,一顆心隻覺熨帖無比。
一旁的随侍眼見諸葛钰神色漸漸柔和,眼中有着他從未見過的暖意,忍不住好奇出聲,“大人可是認得那位紫秀姑娘?”
“不認得。”諸葛钰斂了神色,随侍疑惑道:“可小的看大人……”
“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諸葛钰打斷了随侍的話,見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的那位故人,是什麽人?”
諸葛钰淡淡地掃了随侍一眼,他知道這随侍不過是奉命行事,受祖父安排跟在他身邊,自是要事事心中有數才好,于是便沒有避諱,直言道:“曾經她在前披荊斬棘浴血而戰,方有我在後運籌帷幄指點萬千。我與她,是生死之交。”
随侍神情一滞,他跟在諸葛钰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了。聽府上老人說,自家這位二公子,性子最爲清淡不過,待人接物都是把握分寸的疏離,親耳聽到生死之交這四個字從這位二公子口中說出來,實在是新鮮的很。
方紫岚耳目極佳,将諸葛钰的話聽得一字不差,她看了過去,恰巧與他的目光交彙,雖隻字未言,但好似萬語已訴。
“這位将軍,有這位姑娘爲我診治,我不會有事。”方紫岚提醒道:“可欽差大人不同,他還需你去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