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李晟軒是順水推舟還是早有預謀,不過在對外的明旨中,絲毫不曾提及鬼門與前朝舊人,令人不由地懷疑鬼門究竟是何等神鬼手段,竟能全然置身事外。
抑或是,李晟軒爲了不打草驚蛇,刻意隐瞞……
多事之秋,慕容清唯一慶幸的是,方紫岚雖然沒有毒發身亡,但卻惹得禦史台的衆位禦史大夫口誅筆伐。什麽驕揚跋扈,以權謀私,多管閑事仗勢欺人,利用職級打壓京兆尹府……但凡能挖到的消息,别管捕風捉影還是确有其事,都被禦史們寫了一遍。
至于京兆尹府,還未來得及表态,就被市井中人熱熱鬧鬧地蓋過了風頭。有人借機傳出流言,将大京宵衣旰食的帝王與鐵血手腕的越國公編排在了一起,傳的有鼻子有眼,甚至還有更離譜的,說方紫岚并非因病閉府,而是有孕不便見人……
“停!”方紫岚不耐地打斷了楚彬的彙報,“這種毫無根據的話,他們怎麽編的出口?”
“要怪便也隻能怪方大人過于英勇。”蕭璇兒掩面輕笑,“若非方大人戰功赫赫,近年太平和樂,百姓也不會有這等閑心。”
方紫岚撇了撇嘴,不待說什麽,便聽一旁阿宛邊嗑瓜子邊道:“可我覺得也不是毫無根據……”
“我是在等方大人。”鍾堯說着斟了一杯茶,擺到了方紫岚面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方紫岚毫不拘禮地坐在了鍾堯對面,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點頭道:“這茶不錯。”
鍾堯此刻一身便衣,沒有了堂上的威嚴,反倒多了幾分煙火氣。他微微一笑道:“方大人此來,可是有話和我說?”
“鍾大人既然猜到我會來,那不妨再猜一猜,我想說些什麽。”方紫岚說着把茶杯放在了幾案上。
鍾堯爲她添了茶,臉上笑意不減,“方大人行迹匆匆,這般焦急還有心情和我猜謎,才是真的好雅興。”
“鍾大人,人若是太聰明了,可是會少很多樂趣的。”方紫岚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府上管家和他娘子都招了,失蹤的上官女子是他們賣給了霍三娘,光顧霍三娘皮肉生意的人下手不知輕重,把人弄死了。”
“方大人府上管家的娘子,可是方才路上攔路的那位婦人?”鍾堯輕啜一口茶,雲淡風輕毫不意外的模樣讓方紫岚愣了一瞬,随即反應了過來,“你該不會早就知道……”
方紫岚沒有說下去,鍾堯卻點了點頭,“之前公堂上,我就和方大人說過了,此事要清查,還需方大人同意。”
“你這是拿我做擋箭牌了。”方紫岚神色沉了幾分,沒想到竟會被鍾堯擺了一道。
鍾堯見她變了神色,也斂了笑正色道:“方大人竟是這般沉不住氣。那我敢問方大人,你覺得如何才算是一個好官?”
鍾堯忽的轉了話音,方紫岚卻是一怔。
見她沒什麽反應,鍾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所謂父母官,自是要爲百姓着想。但方大人可曾想過,何爲百姓?”
“這天下每一個人,都是百姓。”方紫岚順勢答了一句。
鍾堯贊許地點了點頭,“方大人說得不錯。既然每一個人都是百姓,那世家大族高門大院中的每一個人,自然也是。”
聞言阿宛不滿地插嘴道:“世家中人如何能與普通百姓相提并論?”
“爲何不能?”鍾堯饒有興緻地看向一旁蹙眉的阿宛,她辯駁道:“世家中人生來就享受世家所帶來的地位尊崇,接受普通百姓的仰視,如何能算百姓?”
“不論是蒙蔭祖上,還是像方大人這樣憑一己之力,世家之人對天下的貢獻本就比普通百姓大,因此擁有更高的地位不是理所應當嗎?僅是這樣阿宛姑娘就認爲,世家之人算不得百姓了嗎?”
鍾堯的反駁讓阿宛不由地大爲光火,“你這就是詭辯……”
“阿宛,鍾大人面前,莫要使性子。”方紫岚出言打斷了兩人的你來我往,“鍾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在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之間,必須權衡利弊,是嗎?”
“不錯。”鍾堯爲自己的茶盞添茶,悠閑自得的模樣無疑惹惱了方紫岚。
她冷哼一聲道:“看來是我錯看了鍾大人。我本以爲鍾大人布衣出身,多少會站在普通百姓那邊,沒想到也不過是世家大族的走狗,爲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罔顧人命。”
“我以爲和方大人說清楚了,沒想到反遭誤會。”鍾堯啞然失笑,“下官何時說過要罔顧人命了?”
鍾堯換了稱呼,方紫岚才恍然發現,原來坐在她對面的這個人,或許本是想抛了身份和她交心的,可是她卻步步緊逼,讓對方重新用身份砌高牆,與她分隔開來。
“下官作爲燕州知州,上對得起皇恩,下對得起百姓。隻要是在知州權力範圍内的,下官都會做到。可知州官職再大,也總有管不了的人,更何況這北境有多少人,本就不是下官能管的。”
鍾堯一字一句,說得無比認真,“下官所作所爲,在方大人眼中,或許不過明哲保身。但許多事下官能做的,也隻有等。”
“等什麽?是等事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站出來收拾殘局,還是等幕後之人倒台了,你才敢處理餘黨?”方紫岚輕笑出聲,帶着說不出的輕蔑,“這一次,我既然被拖下水了,就不差再做你一次擋箭牌。你查到什麽盡管放手去做,整個北境若有人膽敢阻攔,我定殺無赦。”
她語氣淩厲帶着殘忍殺意,模樣卻肅穆好似神明一般。
望着方紫岚的這一刻,鍾堯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北境要變天了。
鍾堯站起身,心悅誠服地行了一禮,“有方大人這句話,鍾堯必當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