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了。隻是京中世家大族衆多,你一人周旋于他們之中,隻怕……”
“小阿宛擔心我?”方紫岚的眼中多了一絲調笑之意,阿宛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在公子面前立了軍令狀,要保你平安無虞。若是不成,便把自己這條性命賠給公子謝罪。你說我要不要擔心你?”
方紫岚單手支腮,一副打量的模樣看得阿宛坐立不安,“你這樣看我做什麽?”
“小阿宛拿自己的命賭我的。這份情,我記着了。”方紫岚說得散漫,眸中神色卻透着笃定無疑,“我們都會長命百歲。所以,今天的藥?”
她話音剛落,阿宛一拍額頭,道:“差點忘了。你等我一下,馬上就來。”
看着阿宛風風火火的背影,方紫岚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當即也不再多思慮什麽,倚靠在桌案邊閉目養神。
然而她還未休息片刻,便聽曹副将的聲音在門前響起,“老大?”
她睜開雙眸醒了醒神,站起身走過去打開房門,“如何了?”
“老大料事如神,方公子的父親确實和清水莊莊頭做過交割了,方家牽連不大,最多是個治家不嚴。”曹副将的話讓她松了一口氣,“那清水莊頭呢?”
曹副将沉聲道:“草菅人命魚肉鄉裏,難逃一死。”
方紫岚點了頭示意他知道了,随即又想起什麽似的多問了一句,“清水莊莊頭,手上沒有與你或是老李相關的人命吧?”
“沒有。”曹副将搖了搖頭,“我和老李都沒什麽親人在世了。”
“你們還有我。”方紫岚溫聲道:“對我而言,你們都是親人。”
“老大……”曹副将小心翼翼的眼神中是亮閃閃的期待,她輕笑出聲,“不相信?”
“我相信老大。”曹副将說得斬釘截鐵,“畢竟若是沒有老大,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客氣什麽。”方紫岚眼眸含笑,曹副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那個,老大……”
他欲言又止,她了然于心,“忙了一整天,餓了。走吧,去吃飯。”
“方立輝幼時,方家别的公子都是家裏請了先生讀書,而他隻能跟着方立人湊合,到相府的學堂去讀書。方立人是從小沒了爹娘沒人看顧,得了叔父宰相大人的照拂,然而方立輝父母雙全卻要寄在旁人屋檐下念書,也是不容易。”
“說起來,他們兩人的感情本應比方家其他兄弟更好一些的。不過可能是一山不容二虎吧,自從方立人當了本家家主之後,方立輝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有不入流的京城萬花樓,也有江南綢緞莊專供達官貴人那樣的大手筆。”
“世人都說方立輝是想取而代之,兩人不和的傳聞層出不窮。”阿宛說得有幾分唏噓,方紫岚卻是一臉疑惑,“按理說,方立人和方立輝的父親,是親兄弟吧?”
阿宛滿臉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她說了一半猛地停住了,另外半句你不就是方家人嗎被她生生吞了下去。
她改口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當朝宰相方崇正大人和方立人、方立輝的父親,還有其他幾位方家長老是本家兄弟,可是隻有宰相大人是嫡出,剩下的都是庶出。”
“阿宛姑娘對方家的事,似乎很清楚。”諸葛钰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讓阿宛不由自主地弱了語氣,“我也都是聽别人說的,老百姓茶餘飯後的消遣罷了。”
“方家護了我不止一次,我好歹要還一回。”方紫岚神情淡漠,“更何況,這樣一樁名存實亡的婚事,與我有益。”
大祭司忍不住追問道:“你心中,當真如此想嗎?”
方紫岚毫不客氣地回敬道:“大祭司,當真心安理得嗎?”
聞言大祭司神色一凜,“陶氏祖上,曾爲陰陽家木靈使,在陰陽家颠覆大祭司流亡之時,有救命之恩。故而大祭司承諾,隻要她及後人存世一日,便會保陶氏一日。”
她越說聲音越輕,直到最後幾不可聞,“可我,食言了。”
“這便是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慕容清爲所欲爲的原因?”方紫岚摩挲着手中的金銀花,“以天命預言爲借口,隻是不願慕初睿那樣的人把持汨羅……”
“天命預言不是借口……”大祭司匆匆反駁,卻隻說了半句,便戛然而止。即便天命預言爲真,她也無法否認方紫岚所言,更不敢承認——
原來,金絲雀也會生出私心欲念,以天命預言暗施手段,然後自我安慰,一切都是必然。
“慕初睿不信陰陽家,他隻會拿我做傀儡,用天命預言排除異己。”大祭司聽到自己的聲音,沉重無比,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隻要有他爲國主,陶氏殷鑒在前,陰陽家便是苟延殘喘。”
她雙拳緊握,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齒,“我不想,在一個個漫長冬日中苦苦煎熬,最終看着陰陽家在某一日灰飛煙滅。”
方紫岚緘默不言,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金銀花上,忍冬嗎……
可誰人不知,忍字頭上一把刀,不傷人,便要傷己。要挨過冬日嚴寒,談何容易?
“事到如今,不求理解。”大祭司話音未落,袖間銀光閃過,一柄匕首已在方紫岚頸側,“但方紫岚,你若敢透露半個字,我便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拼?”方紫岚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大祭司拿什麽和我拼?陰陽家與方家,在汨羅與大京半斤八兩,有何可拼?”
大祭司的手微微抖了抖,匕首險些劃破方紫岚頸側的皮膚,“看來,傳言竟是真的,方家離京了。”
方紫岚擡手握住大祭司的手腕,氣定神閑道:“大祭司,有沒有人教過你,殺人的時候,手一定要穩?威脅的時候,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