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神情一凜,“你是不是……”
“是。”方紫岚沒什麽猶豫地截住了李晟軒的話頭,“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他們繩之于法,我不介意用别的手段。”
李晟軒微微皺眉,方紫岚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想要對付惡人,便要比他們更狠。”
“倘若隻能以暴制暴,那我們與他們有何異?”李晟軒的眉頭皺得更緊,方紫岚神情淡漠,“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爲,難道算什麽好手段嗎?既然籌謀必不可少,那誰在乎是陰謀陽謀?如若此局不成,日後被請入甕中的,還不定是誰。”
她說罷,走到桌案邊坐了下來,“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話無需我與你說。你行至今日,心狠手辣不會亞于我,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猶豫不決?”
“我并非猶豫不決,而是……”李晟軒躊躇了片刻,卻仍是沒有說什麽。
方紫岚說的沒錯,他不是什麽好人,也不在乎陰謀陽謀。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到了這個地步都不能一查到底,便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軟弱可欺,将來隻會愈發猖狂……
這些他都清楚,但他心中還是隐隐不安,隻因他怕阿是深陷其中,成爲一枚被抹殺的棋子。
轉輪王楚彬、莫涵,他們都已不在,方紫岚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倘若阿是也爲此丢了性命,他不知道她要如何承受……
“你這爲何這般看我?”方紫岚看着呆立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李晟軒,忍不住追問道:“我知你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你究竟想說什麽?”
“沒什麽。”李晟軒移開了目光,他沒有萬全之法能确保阿是平安無恙,便無法将心中的不安宣之于口,以免徒增方紫岚的煩惱。
方紫岚心事重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猜李晟軒此時的想法,隻是揮了揮手道:“你若無其他事,便暫且不要露面了。”
“主人,你要我查的東西,都在此處了。”茗香行了一禮,然後便将一個錦盒遞到了方紫岚手中,她接過打開,裏面是一沓厚厚的文書。
“所有參與本次春會的官員,生平記錄皆在,裏面還有蜜兒小姐的批注。”茗香話音還未落,就見方紫岚倏然冷了神色,“蜜兒姐姐人在蘇州府嗎?”
雖是問句,但她說的很是肯定,饒是茗香也是一愣,随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蜜兒小姐她……”
茗香話未說完,就見方紫岚用食指輕輕壓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她當即反應了過來,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了悉悉窣窣的聲音,來人既沒有敲門,也沒有出聲,隻是在門前徘徊,似是在猶豫什麽。
于是方紫岚給茗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開門把人打發了,自己則抱着一盒文書坐在了窗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茗香才重新出現在方紫岚面前,神情凝重了些許。
“能令你耽擱如此之久。”方紫岚一邊翻閱文書,一邊淡聲問道:“是何人何事?”
“是崔海,有人托他帶了東西,轉交給主人你。”茗香說着,把左手中緊緊攥着的東西呈到了方紫岚面前。
這是一塊染血的衣襟,方紫岚隻擡眸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從阿是的衣衫上撕下來的。
“阿是公子被江南大營兵士帶走的那一日,穿的便是這樣布料的衣裳。”茗香小心翼翼地看着方紫岚,她面上沒什麽表情,低聲嗯了一句,“還有什麽?”
茗香愣了愣,方紫岚挑了挑眉,“一塊染血的衣襟,不足以令你耽擱如此之久。還有什麽一并說了,我承受得住。”
“還有……”茗香緩緩攤開右手掌心,裏面赫然是一枚耳珰,紅玉雕成的梅花墜子靜靜躺在那,仿佛一團小小的火焰。
此物方紫岚更爲熟悉,還是阿宛生辰之時她送的,也就是說……
“阿宛姑娘也被扣住了。”茗香說出了方紫岚心中所想,眼見她面色變冷,殊不知她正在腹诽李晟軒的暗衛,實在是沒什麽用。
良久,方紫岚才幽幽道:“意料之中。既然是交易,那手中的籌碼自然越多越好。他們有阿宛和阿是,我們亦有飛淩山上下。”
茗香抿了抿唇,面露憂色,“主人,可一切當真來得及嗎?萬一他們對阿宛姑娘和阿是公子下手……”
“失去價值的籌碼,成不了交易。”方紫岚沉聲道:“至少在交易結束之前,他們能留下性命。”
她說罷不待茗香開口,就伸手把她掌心的東西都拿走了,然後将錦盒遞給了她,“你把這些文書送還給蜜兒姐姐,之後不必再回我身邊了。”
“主人……”茗香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之色,方紫岚卻絲毫不爲所動,“你既喚我主人,便應聽我之命行事。”
“可是……”茗香還想說些什麽,方紫岚并未給她機會,直截了當道:“你見到蜜兒姐姐後,就按我們之前說好的,等方家春會結束,便揭穿我紫秀的身份,把千金坊徹底擇出去。”
茗香沉默了半晌,最終點頭應了下來,“倘若主人意已決,那我自當聽命行事。”
方紫岚眼睜睜地看着茗香鄭重其事地朝她行了一禮,忍不住道:“一直以來,多謝了。”
茗香神情一滞,眼尾不由地泛紅,雙唇緊咬,不讓自己發出哽咽之聲。
方紫岚目送茗香離開後,從袖中拿出了自己私留的一份文書,上面記錄了近十年以來,江南土地的易主情況,其中不乏她熟悉的世家大族。
諸葛家、衛氏、歐陽家、裴氏……九大公卿世家,無一不有。這意味着,幾乎所有權貴都曾貪污受賄,侵占土地,無一清白。
像是走進了死胡同,無論如何都是碰壁,回頭也遲了,早已沒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