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臨危不亂,不僅出言安撫,而且命夏侯彰、衛昴等人親自帶隊去維持秩序,以護衛百姓安全爲第一要義。
離戲台最近的朱雀街春月酒樓中,紀甯天站在頂層的欄杆邊,将這一場亂象盡收眼底,面上神情淡漠而涼薄。
妩青垂頭站在紀甯天身後,低聲道:“公子,事成了。”
“事成了就把許毅放回去。”紀甯天收回了目光,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我倒是想看看,此局岚兒會如何行事。”
“以紫秀的脾氣……”妩青沒有說下去,紀甯天輕笑一聲,“但說無妨。”
“若許毅回了許家,隻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妩青越說聲音越輕,紀甯天面上笑意更盛,“隻一個許毅,如何能平息岚兒的怒火?等她在許家,看到了那一切……”
他話說了一半停住了,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狠之色,“我調教出的人,應是不會令我失望。”
妩青後脊發涼,從她奉命把許毅請入鬼門的那一刻,便知許家要出事了。隻是她沒想到,許家不過是引子,借李祈佑之手殺害莫涵,才是目的。
莫涵與許毅身形極像,在戲服面具的遮掩下,若非親近之人仔細分辨,很難看出端倪。
于是在許毅失蹤之後,害怕耽誤新年社戲,引得流言四起,亂了大京國祚,且愛子如命的許攸同,便出此下策,請莫涵替了許毅。
“怎會如此……”李晟軒眉頭緊皺,阿宛與夏侯彰尚未回來,也不知他們尋藥是否順利,然而方紫岚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方紫岚感受到了熱源,額頭不自覺地蹭了蹭李晟軒的手掌,他的手縮了縮,卻被她牢牢地一把抓住,“不要走……”
“我不走。”李晟軒的聲音中多了一絲明顯的焦灼,雖然他極力克制,卻仍是勉強。
他眼睜睜看着方紫岚冷得牙齒打戰,心中暗自叫糟,再這樣下去,隻怕在阿宛和夏侯彰尋到藥之前,有可能她自己先冷死了。
“救我……”方紫岚破碎的話語回蕩在李晟軒耳邊,他咬了咬唇,最終救人的念頭占了上風,大過了所有的規矩。
李晟軒掀開了被子,躺在了方紫岚身邊,輕手輕腳地擁住了她。
感覺到床上多了一人,方紫岚的身體緊繃如滿弓。便是生死關頭,她的戒備心也不曾卸下。
李晟軒心中了然,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手臂發酸,懷中的人才放松了些許,緩緩靠了過來。
許是因爲身邊人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也許是因爲這些日着實費神,又許是因爲藥性發作,方紫岚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後半夜都是難得的安穩。
“噓!”阿宛趕忙伸手去捂方紫岚的嘴,“你知道就好,爲何非要說出來不可?萬一隔牆有耳……”
“什麽人能瞞得過我的耳朵?”方紫岚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你放心,秋蟬跟着皇後娘娘去誦經祈福了,不會有人過來。”
“誦經祈福?”阿宛滿臉狐疑之色,“皇後娘娘何時轉了性,居然開始誦經祈福了?”
“你這是什麽話?”方紫岚頗爲好笑道:“大京崇佛,皇後娘娘誦經祈福不是理所應當嗎?”
阿宛抿了抿唇,仿佛想起什麽似的轉了話音,“對了,我還有一事要告訴你。”
方紫岚見阿宛的神情嚴肅了幾分,不由地正襟危坐,問道:“什麽事?”
“與京兆府尹謝晏平大人有關。”阿宛面露憂色,“他說許攸同大人府上并非尋常走水,而是有人故意縱火,且府中所有人在此之前就都被殺害了。縱火,隻是爲了掩蓋殺人的真相。”
方紫岚斂了神色,淡聲道:“阿宛,你想說什麽?”
“方紫岚,總有人會發現事實真相。”阿宛按住了方紫岚的肩膀,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謝晏平大人不會善罷甘休,隻要他繼續追查,總有一天……”
“縱然有那麽一天。”方紫岚沉聲打斷了阿宛的話,“我也不會逃避。”
“可是……”阿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道:“據我所知,謝晏平大人已在宮城外跪了一天了,昨日剛下過雪……”
她說着頓了一頓,才道:“若是謝晏平大人死谏,陛下不可能置之不理。事情鬧大了,百官乃至天下人,都不會輕易作罷。”
“事情已經鬧大了。”方紫岚的神情晦暗不明,“許府上下幾十口人一夜喪命,不論怎麽看都是驚天大案。”
“那你竟然還能坐得住?”阿宛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方紫岚不置可否道:“因爲還有更重要的事,不然你以爲太皇太後娘娘爲何突然回宮?”
聞言阿宛愣了愣,“這兩件事有什麽關系嗎?”
方紫岚并未直接回答,似是而非道:“倘若陛下親下江南,京中便需要有人主事。朝堂之事可交由玉成王殿下,後宮之事可交由皇後娘娘,但這一城之人……”
她意味深長地停頓了片刻,才道:“需要有一位能穩定人心的上位者引領。”
“玉成王殿下與皇後娘娘不能穩定人心嗎?”阿宛疑惑道:“以他們的身份地位,穩定人心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嗎?”
“未必。”方紫岚搖了搖頭,“太皇太後娘娘曆經前朝之亂與三代帝王,比任何皇親國戚都更能穩定人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宛瞪大了雙眼,“太皇太後娘娘,極有可能是陛下請回玉璋宮的?”
“不錯。”方紫岚微微颔首,“不過,對于某些人而言,這亦是一個信号。”
“什麽信号?”阿宛好奇追問了一句,方紫岚垂眸道:“在陛下登基之前,太皇太後娘娘便聯合太後娘娘及朝中大臣,意欲輔佐玉成王殿下即位。如今若是陛下不在京城,你覺得他們可還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