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潤的聲音落在衆人耳中,一字一句是明顯的敲打,隻是敲打的人究竟是夏侯名勳還是李祈佑,就不得而知了。
“無妨。”高座上的李晟軒微微一笑,“玉成王和夏侯家主都是心直口快之人,這般口舌之争,想來夏侯将軍也不會放在心上。”
夏侯芸昭把手中的杯盞放在桌案上,擡眼掃過對面的李祈佑,神色傲然,“今日夏侯家所爲何來,在場諸位都心知肚明。玉成王不必激我,夏侯家要把權柄交出不假,陛下欽定選人也是真。隻是若要交到方大人手上,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受得起。”
方紫岚眼見幾人你來我往,引火燒到她的身上,自然無法裝聾作啞置身事外,于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一禮,“陛下尚未決斷,夏侯将軍也不必心急。若是陛下當真選中了我,夏侯将軍要如何考校我的本事,悉聽尊便。”
李晟軒定定地看着下面不卑不亢的方紫岚,和僵持不下的夏侯芸昭,淡淡開口道:“既然如此,夏侯将軍與方大人較量一場。若是夏侯将軍勝了,往後夏侯家永不許提交權卸任之事,方大人駐守北境一世不得回京。若是方大人勝了,便接手夏侯家所有權柄,經此之後夏侯家留在百越舊地,永不複用。”
方紫岚猛地擡起頭,怔怔地看着李晟軒,“陛下……”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人打斷了,諸葛钰起身跪在殿中,“請陛下三思。”
“君無戲言。”李晟軒神色漠然,諸葛钰仍跪得闆正,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夏侯芸昭輕笑一聲,“正合我意。”她說罷站起身,走過諸葛钰面前時停住了腳步,側頭低聲道:“諸葛小子且放心,陛下心裏有數。”
諸葛钰擡頭望向夏侯芸昭,卻見她走到了方紫岚面前,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方大人,可願與我一戰?”
方紫岚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卻也說不出半個不字,索性點頭應下,“那我便不客氣了。還請夏侯将軍多多指教。”
“好說。”夏侯芸昭勾着唇角,笑得有幾分痞氣,讓方紫岚險些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待緩過神來已經跟着夏侯芸昭站在了宮中禁軍的演武場上。
沒過兩日就有下屬送來了一封送往京城的書信,榮安王得知消息的時候,正在飼喂院中的虎皮鹦鹉,他連眼皮都未曾擡一下,隻是懶懶開口問了一句,“怎麽說?”
下屬跪在院外,小心翼翼道:“方大人信上說海寇作亂,求陛下請夏侯将軍相助。還有瘟疫肆虐,她已親自帶人去醫治,以安撫民心。”
“親身去疫區?”榮安王擡手欲撫鳥羽,卻不料被鳥啄了手,當機立斷狠狠一握,鳥須臾便沒了氣息。
“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偏偏還生了副犟脾氣。”榮安王松開了手,任由手中的鳥直直栽到了地上,“有厲害的喙又如何?終究是自尋死路。”
進宮不得攜帶兵刃,是以方紫岚和夏侯芸昭都用的是守衛的刀劍。
兩人執劍立于演武場之上,場下李晟軒等一衆人皆是聚精會神地盯着兩人。
隻待一聲令下,劍刃碰撞發出金屬之聲,方紫岚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夏侯芸昭步步緊逼,方紫岚節節後退。
她心神未定,猶豫之間已被逼到了場邊,稍有不慎就會掉落下去。
夏侯芸昭猛地收回了劍,神色冷若寒冰,“方大人若是不屑與我一戰,不妨直說。如此心不在焉,未免過于瞧不起人了。”
方紫岚神色稍緩,在場邊站穩了腳跟。
她細細看着面前近乎倨傲的夏侯芸昭,腦海中想着的卻是她去偷遺诏的那個晚上,馬車中李晟軒神色未決的話。
那個位置的分量他究竟能否承受得起?那時她說他的即位意味着夏侯家從此之後一言一行都會有人盯着,或許一不留神就是萬劫不複。
如今,夏侯芸昭近在眼前,若是她勝了取而代之,被人盯着許是萬劫不複的人就是她了。
她緊緊握着手中的劍,夏侯芸昭的聲音清清泠泠地傳了過來,“方大人,你怕了?”
她沒有回答,是顯而易見的默認。
“若是怕了,便罷了。”夏侯芸昭挽了個劍花,把劍收到了身後,“強敵在前,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人,不配做我的對手,更不配接任夏侯家的位置。”
“我……”方紫岚雙唇緊咬,面色蒼白了幾分,“如此,得罪了。”
她話音剛落,劍尖直指夏侯芸昭而去。
夏侯芸昭沒有閃避,揮劍直直迎了上去,兩劍相接她感受到劍身傳來的力量,微微勾起了唇角,“這還差不多。”
她當即也不再留餘地,一招一式直逼方紫岚。
兩人幾個來回之間回到了演武場中央,方紫岚神情肅殺,夏侯芸昭眼神笃定,一時勝負難分。
場下夏侯名勳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兩人,輕歎一聲,“許久未見過姐姐這般模樣了。”
“方大人是個不錯的對手。”謝琛略一颔首,笑得清淺,“陛下的眼光,确是極好。”
他們的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李晟軒耳中,他沒有說什麽,視線仍落在場中人身上。
方紫岚一襲紫色衣裙,長袖輕舞裙裾翩跹,好似一隻花叢中的善舞蝴蝶,少了沙場征伐之氣,多了一絲女子的妩媚之感。
比起初見之時的懵然果敢,她也變了許多,一舉一動沉穩大氣,與夏侯芸昭不分伯仲。
縱然她輸了,夏侯芸昭的位置,她也坐得起。
近乎突兀的想法就這樣闖入了李晟軒的腦海,起初是震驚之後是欣然,他不想追根究底,卻很清楚他的目光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的劍尖指在了夏侯芸昭的咽喉之上不差毫厘,夏侯芸昭的劍架在了她的頸側,兩人同時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