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了多久,李晟軒聽到方紫岚的聲音,迅速從淺眠中醒了過來,“怎麽了?”
“冷……”方紫岚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李晟軒伸手覆上了方紫岚的額頭,竟然感覺不到什麽溫度,觸之皆是冰涼一片。
“怎會如此……”李晟軒眉頭緊皺,阿宛與夏侯彰尚未回來,也不知他們尋藥是否順利,然而方紫岚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方紫岚感受到了熱源,額頭不自覺地蹭了蹭李晟軒的手掌,他的手縮了縮,卻被她牢牢地一把抓住,“不要走……”
“我不走。”李晟軒的聲音中多了一絲明顯的焦灼,雖然他極力克制,卻仍是勉強。
他眼睜睜看着方紫岚冷得牙齒打戰,心中暗自叫糟,再這樣下去,隻怕在阿宛和夏侯彰尋到藥之前,有可能她自己先冷死了。
“救我……”方紫岚破碎的話語回蕩在李晟軒耳邊,他咬了咬唇,最終救人的念頭占了上風,大過了所有的規矩。
李晟軒掀開了被子,躺在了方紫岚身邊,輕手輕腳地擁住了她。
感覺到床上多了一人,方紫岚的身體緊繃如滿弓。便是生死關頭,她的戒備心也不曾卸下。
李晟軒心中了然,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手臂發酸,懷中的人才放松了些許,緩緩靠了過來。
許是因爲身邊人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也許是因爲這些日着實費神,又許是因爲藥性發作,方紫岚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後半夜都是難得的安穩。
方紫岚雙唇緊抿,不動聲色道:“我爲何要知道這些?殺人償命,既然楚江王已經承認,那我殺了你便是。”
“殺人償命?”楚江王像是聽到笑話一般笑出了聲,“紫秀,你手上的人命可是比我多,如若按你的說法,那你豈不是要死上千萬次?”
“若有人向我索命,我随時恭候。”方紫岚面上沒什麽表情,“倒是楚江王,你準備好了嗎?”
楚江王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她,之後求助似的望向紀甯天,“公子,紫秀她……”
“夠了。”紀甯天冷聲打斷了他,見狀方紫岚唇角輕勾,涼薄道:“若是我順着楚江王的話問下去,會聽到什麽,是挑撥離間還是栽贓陷害?”
她說着面上笑容更盛,眼底卻滿是寒意,“既然你們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那又何必在乎我爲何而來?”
“岚兒,即便你非殺楚江王不可,有些事也應該知道。”紀甯天面色平靜,一字一句道:“原本楚江王要殺的人确實是楊志清。”
他的目光落在了轉輪王身上,繼續道:“正如轉輪王告訴你的那樣。”
方紫岚眼中懷疑之色一閃而過,紀甯天将目光轉回到她身上,“不過已成定局之事總是無趣,所以我命楚江王讓楊志清做了個選擇——是自己活,還是吳升活。”
方紫岚倒吸一口氣,紀甯天唇角逸出一抹笑,“人啊,都是自私無比。我還以爲岚兒你手下之人會不同,可惜了。”
“這隻是公子你的一面之詞,我憑什麽相信?”方紫岚神情冷冽,紀甯天輕笑出聲,“岚兒,裴珀鳴那等廢物,我本不屑于利用他做局。更何況吳升一死,他逃不了嫌疑,何須我多做手腳?”
他的話方紫岚不是不清楚,相反她在見過裴珀鳴以後心中就有了計較,裴珀鳴若是有膽量買兇殺人,裴氏這麽多年也不會隻靠裴珒卿和太皇太後撐着了。
然而若說是楊志清爲了活命,設計引吳升出刑部……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昨日楊志清确實焦急無比,而且在聽說是刑部死了人之後,第一反應便是吳升。當時她來不及多想,可如今仔細回憶起來,他的反應似乎沒那麽簡單……
紀甯天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人,還不待添油加醋便聽她道:“吳大人爲何出刑部,我會繼續追查。但楚江王既已認罪,我必要取他的性命。”
“紫秀你……”楚江王明顯慌了神,紀甯天卻是漫不經心道:“岚兒且慢,我與你一命換一命可好?”
方紫岚沒有說話,紀甯天便當她默認了,徑自道:“轉輪王私放消息與你,壞了鬼門的規矩,隻有一死。”
“公子是想用轉輪王的命,與我換楚江王的命?”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紀甯天應道:“不錯,岚兒意下如何?”
方紫岚強壓下心中怒氣,紀甯天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做了,自己卻隻能任他拿捏,仿佛一隻傀儡由他擺弄,也不出半句拒絕。
分明應是撕破臉皮的關系,紀甯天卻仍維持着彼此的體面,而她也不能貿然叛出鬼門,當真是,虛僞至極。
待天光大亮,方紫岚幽幽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松了一口氣的阿宛,“還好,你醒了。”
方紫岚怔了片刻,昨夜情形在腦海中一幕幕回現,最後定格在枕邊人上。她不由自主地問出了聲,“我記得有人睡在……”
“你記錯了!”阿宛忙不疊地打斷了方紫岚的話,“你所中之毒頗爲厲害,半夢半醒之間容易産生幻覺。”
“是嗎?”方紫岚面露疑惑之色,她分明記得自己被灌下了半瓶解藥,加之有阿宛爲她施了針,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多嚴重,否則她怎麽可能隻昏睡一夜就清醒?
阿宛一面觀察方紫岚神色,一面回憶起淩晨回來之時看到的情景,同床共枕相擁而眠的兩人,吓得她險些平地摔了一跤。好在夏侯彰眼疾手快,一手扶住她,一手捂住了她的嘴,這才不至于鬧出動靜。
不過那個時候李晟軒已經醒了,阿宛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淩厲的威脅,便心領神會,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地閉目塞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