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神情凝重,“輕寒父親雖然退了高熱,但人尚未清醒,隻能說你的法子有效,不過究竟能不能藥到病除,還未可知。至于王伯……”
她話剛說了一半,就見王伯頭一歪,猛地嘔吐了起來,方才強行灌進去的藥全都嘔了出來。
見狀阿宛不由地白了臉色,方紫岚把她拉到一邊,肅聲道:“你先出去,我來收拾。”
阿宛站在方紫岚身後沒有動,眼睜睜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幹淨,然後起身道:“我去洗手,你去拿身幹淨衣裳,我幫王伯換上。”
阿宛愣在原地良久沒有動作,方紫岚輕歎一聲,“阿宛,我們一定能醫好王伯。”
簡單的一句安慰,連她自己都覺得聽着無力。她不是不清楚阿宛心中壓力有多大,相反這幾日陪在阿宛身邊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宛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比任何人都擔驚受怕,害怕藥無效,害怕束手無策,害怕最終把命搭上,卻仍舊什麽都做不到。
末了,阿宛的聲音低低傳來,“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方紫岚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神情關切,言辭溫軟,“好,我不擔心。但是小阿宛,你若是覺得累了,就告訴我,我替你撐着。”
“處斬當日,若非玉甯王阻攔,榮安王不是早就能确認了嗎?”方紫岚說的理所當然,溫崖反問道:“憑你的機敏,難道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
方紫岚愣了愣,“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說起來當日她在刑場附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就覺得奇怪,按理說以溫崖的易容術,榮安王定是找不出破綻,而且她在獄中最後幾日蠱毒發作,滴水不進,瘦得脫了相,這才提前換了出來。
換囚替死之事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原就少之又少,除了她、李晟軒、方崇正和溫崖,以及收到溫崖通風報信的紀甯天,便再無人知曉了。榮安王根本不可能知道,否則他早就發作了,哪裏用得着等到處斬當日?
榮安王那一出,明顯是爲了求心安,可偏偏被紀甯天攔住了。若是他不知紀甯天和鬼門,想來也不會覺得什麽,然而他不僅知道,還清楚她方紫岚與鬼門關系密切。
這樣一來,紀甯天的阻攔就顯得極爲刻意了,若往深處想,更像是别有用心了。
溫崖見方紫岚沉默不語,便也不再多言,開始爲她施針用藥了。
感覺到手臂的疼痛,方紫岚微微皺眉,想要問的話最終吞了回去。她一直沒有想明白,紀甯天知曉換囚替死一事,倘若他利用此事攻擊李晟軒,勢必會比如今故布疑陣的效果來得好。
可是紀甯天沒有這麽做,方紫岚一度懷疑他是舍不得她去死,但轉念一想,他實在不是這種人。爲了野心不擇手段,舍棄一切的才是他,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如今之局,他獲利更大。
隻是,紀甯天獲的,究竟是什麽利?
“方三小姐,雖然你體内的蠱毒已将爾雅公主所下蠱蟲吞噬殆盡,但自身損耗頗大,還需好生休養。”溫崖叮囑了幾句,方紫岚拖腔拉調道:“知道了,我定好生休養。”
溫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卻聽阿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師父,方三小姐的藥,我煎好了。”
“拿進來吧。”溫崖話音剛落,就見阿宛推門而入,身後跟着亦步亦趨的秋婵。
方紫岚倚靠在床榻上,一副半夢半醒精神不大好的模樣。阿宛湊了上去,剛要把藥碗遞過去,就見秋婵伸手過來,“姑娘,還是由我來伺候小姐用藥吧。”
阿宛愣了愣,秋婵便自顧自地從她手中接過了藥碗,體貼備至地爲方紫岚喂了藥。
“溫先生進去了這麽久,難道方三小姐還未醒過來嗎?”一道不滿的聲音驟然響起,伴着匆匆的腳步聲,讓秋婵端着藥碗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方紫岚擡手托住了藥碗,“還穩得住嗎?”
秋婵飛快地點了點頭,但面上仍是藏不住的害怕,方紫岚索性從她手中拿過藥碗,一飲而盡,“走吧,扶我出去。”
“醫治王伯的事我幫不上你什麽忙,這些瑣事由我來做理所當然。”方紫岚勾唇一笑,“我們各司其職不是很好嗎?”
方紫岚點了點頭,看着阿宛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她擡手輕擰眉心,醒了醒神,然後替王伯換好了衣裳。
眼看王伯躺在床榻上還算安穩,方紫岚捏了捏肩膀,她和阿宛輪流熬了幾天,着實有點疲憊。然而這才不過是開始,她心中暗自苦笑,英雄果然不是好逞的。
方紫岚長舒一口氣,起身出門去找阿宛。她走到院中,看到阿宛和雲輕寒正在說話,兩人神色中都透着欣喜。
她走過去,隻聽雲輕寒對阿宛道:“全賴阿宛妙手回春,我爹才能恢複意識,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清醒,如此大恩大德……”
雲輕寒說着就要行禮,阿宛趕忙扶住了她,“輕寒姐姐不必多禮,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哪有什麽應該應分。我爹一直教導我說,治病救人乃是醫者本分。”雲輕寒站直了身體,看向走到她們身邊的方紫岚,眼含歉疚,“可如今這場瘟疫,人人自危,我才知道生死面前,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本分二字。我奔走的這幾日,一無所獲,實在是愧對阿岚你的囑托。”
“輕寒不必自責。”方紫岚笑了笑,“雖說财帛動人心,但也得有命拿才是。輕寒你奔走多日着實辛苦了,這兩日還是留在醫館安心照顧你父親吧。若是我們能醫好王伯和你父親,自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好。”雲輕寒微微颔首,心下稍安,“那我先去照顧我爹了。”她說罷轉身離去,方紫岚和阿宛也重新回到房間照顧王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