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了悉悉窣窣的聲音,來人既沒有敲門,也沒有出聲,隻是在門前徘徊,似是在猶豫什麽。
于是方紫岚給茗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開門把人打發了,自己則抱着一盒文書坐在了窗邊,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茗香才重新出現在方紫岚面前,神情凝重了些許。
“能令你耽擱如此之久。”方紫岚一邊翻閱文書,一邊淡聲問道:“是何人何事?”
“是崔海,有人托他帶了東西,轉交給主人你。”茗香說着,把左手中緊緊攥着的東西呈到了方紫岚面前。
這是一塊染血的衣襟,方紫岚隻擡眸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從阿是的衣衫上撕下來的。
“阿是公子被江南大營兵士帶走的那一日,穿的便是這樣布料的衣裳。”茗香小心翼翼地看着方紫岚,她面上沒什麽表情,低聲嗯了一句,“還有什麽?”
茗香愣了愣,方紫岚挑了挑眉,“一塊染血的衣襟,不足以令你耽擱如此之久。還有什麽一并說了,我承受得住。”
“還有……”茗香緩緩攤開右手掌心,裏面赫然是一枚耳珰,紅玉雕成的梅花墜子靜靜躺在那,仿佛一團小小的火焰。
此物方紫岚更爲熟悉,還是阿宛生辰之時她送的,也就是說……
“阿宛姑娘也被扣住了。”茗香說出了方紫岚心中所想,眼見她面色變冷,殊不知她正在腹诽李晟軒的暗衛,實在是沒什麽用。
良久,方紫岚才幽幽道:“意料之中。既然是交易,那手中的籌碼自然越多越好。他們有阿宛和阿是,我們亦有飛淩山上下。”
茗香抿了抿唇,面露憂色,“主人,可今夜便是壓軸大寶現于人前之時,一切當真來得及嗎?萬一他們對阿宛姑娘和阿是公子下手……”
“失去價值的籌碼,成不了交易。”方紫岚沉聲道:“至少在交易結束之前,阿宛和阿是能留下性命。”
她說罷不待茗香開口,就伸手把她掌心的東西都拿走了,然後将錦盒遞給了她,“你把這些文書送還給蜜兒姐姐,之後不必再回我身邊了。”
“主人……”茗香眼中閃過一抹慌亂之色,方紫岚卻絲毫不爲所動,“你既喚我主人,便應聽我之命行事。”
“可是……”茗香還想說些什麽,方紫岚并未給她機會,直截了當道:“你見到蜜兒姐姐後,就按我們之前說好的,等方家春會結束,便揭穿我紫秀的身份,把千金坊徹底擇出去。”
茗香沉默了半晌,最終點頭應了下來,“倘若主人意已決,那我自當聽命行事。”
方紫岚眼睜睜地看着茗香鄭重其事地朝她行了一禮,忍不住道:“一直以來,多謝了。”
茗香神情一滞,眼尾不由地泛紅,雙唇緊咬,不讓自己發出哽咽之聲。
方紫岚目送茗香離開後,從袖中拿出了自己私留的一份文書,上面記錄了近十年以來,江南土地的易主情況,其中不乏她熟悉的世家大族。
諸葛家、衛氏、歐陽家、裴氏……九大公卿世家,無一不有。這意味着,幾乎所有權貴都曾貪污受賄,侵占土地,無一清白。
像是走進了死胡同,無論如何都是碰壁,回頭也遲了,早已沒有了退路。
方紫岚死死攥着手中文書,枯坐了很長時間,直到天色漸暗,門外傳來了醉月樓掌櫃的聲音,“甄姑娘,眼下壓軸大寶即将登場,你準備好了嗎?”
房内既沒有點燈,也沒有任何聲音,掌櫃隻覺心中一涼,生怕方紫岚這個節骨眼上消失了,那醉月樓便要名聲掃地了。
于是掌櫃堅持不懈地敲門喊話,直到第三遍時,門倏然打開了。
方紫岚站在門口,面色有幾分憔悴,“我餓了。”
掌櫃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剛要說明情況,就聽方紫岚重複道:“我餓了。”
“甄姑娘,衆位貴客都在候場,隻等你……”掌櫃苦口婆心地勸說甫一開始,便被方紫岚再次以“我餓了”三個字結束了。
掌櫃沒有辦法,隻能由着方紫岚先用過晚膳,再領她前往薄月樓的後堂。
原本按慣例,最後三日依次在醉月三樓的大堂中展寶交易,但此番壓軸大寶不僅采用了競價的形式,還要确保買家的身份不會暴露,故而照方紫岚的要求,單獨布置了場地,就在薄月樓的後堂。
方紫岚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掌櫃跟在她身後幹着急,“甄姑娘,我們已經遲了,勞煩你走快些,以免貴客們等急了。”
“等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方紫岚說得漫不經心,掌櫃焦躁地直跺腳,“甄姑娘,你可知今夜的貴客都是什麽人,怎好讓他們等……”
“管他什麽人,該等都要等。”方紫岚的聲音冷了幾分,隔着紗幕看向外面的朦胧人影,猛地提高了音量,“若是在場諸位連基本的耐心都沒有,便不配與我千金坊交易。”
她此言一出,紗幕外瞬間安靜了,竊竊私語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紗幕後的兩道身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想來除了醉月樓掌櫃,便是千金坊甄氏了。
方立輝站在紗幕之前,擡手掀開紗幕,露出了方紫岚的真容,躬身一禮道:“甄姑娘請。”
方紫岚把手搭在方立輝的手臂上,款步走了出來。她氣定神閑的模樣,霎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規則想必方公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方紫岚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本場共有三個消息,我會逐一進行簡單描述,諸位憑此競價。所出價最高之人将得到我寫有交換條件的錦囊,如若覺得條件欠妥,便由所出價次之人接手,依此類推。”
她話音未落,便有人道:“甄姑娘,若三個消息全要,如何競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