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李晟軒看到方紫岚這副枕戈待旦的模樣,隻覺有些好笑,所有事都由她一一安排,按理說她早就應該和方立輝交代好了,現下卻仍是這般不放心,竟然聽起了牆角。
方紫岚看到李晟軒,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藏好了,千萬不要被尹泉章發現,否則就瞞不住了。
然而李晟軒似是并未接收到方紫岚傳遞的訊息一般,徑直朝她走了過來,與她一起不聲不響地躲在了檐角之下。
“你……”方紫岚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瞪了李晟軒一眼,之後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雅間内的對話上。
此時尹泉章仍未說什麽,但他的神情卻很微妙,既像是在思考方立輝所言,又像是早有打算,就等着……
不對,難道尹泉章是在等什麽?方紫岚猛地反應了過來,眸中閃過一抹憂色,正落在李晟軒眼中。
“走。”李晟軒牽過方紫岚的手,帶她回了客房。
“你都知道些什麽?”李晟軒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方紫岚的聲音如期而至,直白而急切。
“尹泉章并非孤身前來。”李晟軒轉過身,湊到方紫岚耳邊,低聲道:“江南其他州府的官員,或親至,或派人,陸陸續續來了許多,人數應是曆年方家春會之最。”
“你的意思是,尹泉章是領頭羊,或是……”方紫岚眸色沉沉,“擋箭牌。”
“我更傾向于說尹泉章是靶子。”李晟軒幽幽道:“一直以來,無論是紅荷或是其他人,甚至我們查到的證據,都指向了他,但……”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縱然指向有誤,尹泉章也不清白。”
李晟軒的神情晦暗不明,“可若是尹泉章與你一樣,此番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吸引目光,由旁人在背地裏動作,那我們的勝算便小了許多。”
“你是擔心,旁人很有可能在我們發現之前,便将最有力的證據藏起來?”方紫岚若有所思道:“屆時我們就隻能高舉輕放了。”
“未必是将證據藏起來。”李晟軒沉聲道:“盡數毀了,才能一勞永逸。”
“若是隻有一人牽涉其中,毀了證據倒是有可能。”方紫岚輕輕搖了搖頭,“但如今涉事之人衆多,他們這些共犯,若想互相牽制,必會保留證據,爲自己留一條後路。”
她說着似是想起了什麽,問道:“你之前說夏侯彰等人去救阿是了,救出來了嗎?”
李晟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阿是不在江南大營中,夏侯彰他們去時中了陷阱,或死或傷,你……”
“怎麽,你想勸我做最壞的打算?”方紫岚冷哼一聲,打斷了李晟軒的話,涼薄道:“我原本就沒有期待你的人能救出阿是。”
“我……”李晟軒嘴唇翕動,方紫岚面上沒什麽表情,眉目間卻似籠了一層霜雪,“若是不管不顧,興許他們會覺得阿是不重要,難保不會殺了他。然而有人大費周章地去試圖救他,他們便會覺得他有用,至少一時半會兒,他不會死。”
李晟軒深吸一口氣,“可是如此一來,他們便會利用阿是作爲要挾……”
“要挾?”方紫岚挑了挑眉,眼中殺意畢現,“敢要挾我的人,墳頭草都幾丈高了。他們若想試一試,也無妨。”
李晟軒神情一凜,“你是不是……”
“是。”方紫岚沒什麽猶豫地截住了李晟軒的話頭,“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将他們繩之于法,我不介意用别的手段。”
李晟軒微微皺眉,方紫岚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想要對付惡人,便要比他們更狠。”
“倘若隻能以暴制暴,那我們與他們有何異?”李晟軒的眉頭皺得更緊,方紫岚神情淡漠,“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爲,難道算什麽好手段嗎?既然籌謀必不可少,那誰在乎是陰謀陽謀?如若此局不成,日後被請入甕中的,還不定是誰。”
她說罷,走到桌案邊坐了下來,“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話無需我與你說。你行至今日,心狠手辣不會亞于我,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猶豫不決?”
“我并非猶豫不決,而是……”李晟軒躊躇了片刻,卻仍是沒有說什麽。
方紫岚說的沒錯,他不是什麽好人,也不在乎陰謀陽謀。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到了這個地步都不能一查到底,便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軟弱可欺,将來隻會愈發猖狂……
這些他都清楚,但他心中還是隐隐不安,隻因他怕阿是深陷其中,成爲一枚被抹殺的棋子。
轉輪王楚彬、莫涵,他們都已不在,方紫岚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倘若阿是也爲此丢了性命,他不知道她要如何承受……
“你這爲何這般看我?”方紫岚看着呆立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李晟軒,忍不住追問道:“我知你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你究竟想說什麽?”
“沒什麽。”李晟軒移開了目光,他沒有萬全之法能确保阿是平安無恙,便無法将心中的不安宣之于口,以免徒增方紫岚的煩惱。
方紫岚心事重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猜李晟軒此時的想法,隻是揮了揮手道:“你若無其他事,便與夏侯彰呆在一處,暫且不要露面了。”
李晟軒點了點頭,随後便離開了。他前腳剛走,後腳茗香便回來了。
“主人,你要我查的東西,都在此處了。”茗香行了一禮,然後便将一個錦盒遞到了方紫岚手中,她接過打開,裏面是一沓厚厚的文書。
“所有參與本次春會的官員,生平記錄皆在,裏面還有蜜兒小姐的批注。”茗香話音還未落,就見方紫岚倏然冷了神色,“蜜兒姐姐人在蘇州府嗎?”
雖是問句,但她說的很是肯定,饒是茗香也是一愣,随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蜜兒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