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尹大人不是信不得,而是不敢信。”方紫岚随手拿過桌案上的茶壺,爲自己斟了一盞茶,“我是紫秀不假,天下人皆知千金坊甄氏亦爲真,然千金坊内無甄姓,也不是謊話。”
她說着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說到底,不過是鬼門公子,那位京中的貴人,需要有人爲他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所以我便爲他做了。”
尹泉章半信半疑,方紫岚輕輕晃了晃手中茶盞,眸色沉沉道:“紫秀,甄氏,都是稱呼罷了,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隻是一人而已。”
“這皆是你的一面之詞……”尹泉章忍不住出言,卻被方紫岚打斷了,“尹大人,你若從未替榮安王做過事,覺得我信口雌黃無可厚非,但你與榮安王是一丘之貉,如今這副模樣便是做賊心虛了。”
“你……”尹泉章神情一滞,方紫岚揚起唇角,“尹大人,往日誰若是能聽我說這麽多話,隻怕花費千金都不止。但我今日心情不錯,不妨再多告訴你一件事。”
尹泉章下意識地問道:“什麽事?”
“除夕之夜,許家滅門,是我所爲。”方紫岚面上笑意更盛,卻透着說不出的陰森可怖,“至于我爲何如此,其中緣由尹大人應是心知肚明。”
尹泉章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你說什麽?”
“陛下有旨,命許大人爲密使,年後下江南查貪腐一案。”方紫岚刻意壓低了聲音,意味深長道:“我家公子有心相護,尹大人莫要不知好歹了。”
尹泉章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從鬼門之主,到鬼門公子,再到我家公子,短短數句話之間,方紫岚已換了三個稱呼,然而一個比一個更爲熟稔親昵,句句都像是在昭示她與那位神秘的公子确有私情,她與自己是站在同一邊的人。
可若果真如此,昨夜她房中的男人又是誰?總不會是那位本該在京城的公子……
“尹大人,我言盡于此。”方紫岚說着便要起身,“願你好自爲之。”
“甄姑娘請留步。”尹泉章匆忙喊住了方紫岚,态度較之前好了許多,“我聽方公子說,本次春會的壓軸大寶……”
“尹大人終于問到了正題。”方紫岚輕笑一聲,截住了尹泉章後面的話,“既然尹大人誠心發問,那我也不好什麽都不說。”
她重又坐了回去,似是而非道:“壓軸大寶之中,确實有尹大人想要的消息,隻是不知尹大人能用什麽來換。”
她說的是能,而不是會,尹泉章神情一凜,“還請甄姑娘提點。”
“提點不敢當,隻要尹大人知道,我這生意并非隻爲自己而做便是。”方紫岚理了理衣袖,慢條斯理道:“至于壓軸大寶究竟值什麽價,也并非我一人能定。”
她弦外之音明顯,壓軸大寶那三個消息不論是什麽,都是鬼門公子也就是京中那位貴人要與尹泉章所做的一筆交易,若是他不肯配合,或是不願出一個能令其滿意的價,那他的把柄便極有可能被抖出去,生死未蔔,結局難測。
果不其然,尹泉章聽完方紫岚的話,不由地變了臉色,“倘若我不……”
“尹大人,我不過是中間人,縱是知道其中關竅,也不能幫你什麽。”方紫岚沉聲打斷了尹泉章的話,“但我可以奉勸你一句——有些話,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否則怕是要追悔莫及。”
她說罷站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禮,然後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去,茗香跟在她身後,一道離開了。
“方公子。”尹泉章面沉如水,看向方立輝道:“這位千金坊甄姑娘是你請來的,她拜山頭時也是你招待的……”
他沒有說下去,方立輝趕忙接口道:“甄姑娘入樓之時,醉月樓上下曾仔仔細細地檢查過她的邀帖,絕無作僞可能,她必是千金坊中人。”
“區區一張邀帖。”尹泉章冷哼一聲,卻未再多說什麽質疑的話,饒是他也很清楚,醉月樓的邀帖,斷然沒有被仿制的可能。
“甄姑娘拜山之時,身手膽識衆人有目共睹。”方立輝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若說她不是紫秀,那江湖中還有哪位姑娘……”
“夠了。”尹泉章寒聲止住了方立輝的話,“縱然她真是紫秀,也未必是千金坊的紫秀。”
方立輝抿了抿唇,沉默不語,倒是一旁的劉先生,忍不住開口道:“可千金坊行事詭秘,世間也沒什麽人真正知曉……”
尹泉章一個眼刀紮過去,劉先生便不敢再繼續說了,方立輝則頗爲好奇地接口道:“劉先生,我聽聞你與刀門霍家相交甚好,然而卻未曾聽過你與紫秀有何過節,如今這是……”
“與你無關。”劉先生神色漸冷,厲聲道:“不過方公子,你對一個從前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子,未免有些過于信任了。”
方立輝打開手中折扇,輕輕搖了搖,“我對劉先生如何信任,對甄姑娘亦然。”
聞言劉先生正欲反駁,就聽尹泉章道:“行了,都不要争了。劉先生,你去盯緊了那個曾找過甄姑娘的崔海,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至于方公子……”
他頓了一頓,神情嚴峻,“你留下,我有話與你說。”
很快雅間之中隻剩下方立輝與尹泉章,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最終尹泉章先沉不住氣,道:“适才甄姑娘所言,你覺得有幾分真,幾分假?”
“大緻都是真的。”方立輝沒什麽猶豫道:“唯一假的,恐怕就是千金坊甄氏。”
“什麽意思?”尹泉章近乎審視地看着方立輝,他沒有絲毫躲閃,而是與之四目相對,“如果鬼門之主是京中某位權貴,紫秀與千金坊皆任由他擺布,那麽世人所知的千金坊甄氏之名,很可能是他故意造成的假象。”
尹泉章愣了愣,方立輝徑自說道:“紫秀出手,從無活口,爲何甄氏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