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心道,想來這便是尹泉章了,至于剛才那說話人……
她看向尹泉章身邊的家仆,真是狗仗人勢,如今什麽阿貓阿狗,都敢對着她叫了。
“諸位,好大的陣仗。”方紫岚毫不客氣地落了座,掃視了一圈屋内衆人。
除了尹泉章及其家仆、方立輝和醉月樓的掌櫃,還有之前爲她領路的滄海劉先生,此時正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她便要步步爲營,把他們一一誘入自己所設之局中。
“你便是千金坊坊主,甄姑娘?”尹泉章率先開了口,聞聲茗香朝方紫岚遞了個眼神,提醒她尹泉章曾調查過千金坊。
方紫岚心中有數,回了茗香一個安心看戲的眼神,然後就聽尹泉章又道:“聽聞坊主早已嫁做人婦,想來昨夜在你房中的男人……”
“尹大人。”方紫岚淡聲打斷了尹泉章的話,“千金坊中,姓甄的姑娘不在少數,我隻是其中之一。”
尹泉章哂笑一聲,問道:“甄姑娘,你若非坊主,緣何能與方立輝談生意?”
“方公子人好,不像尹大人這般。”方紫岚唇角上揚,尹泉章冷哼一聲,“甄姑娘,你當真要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嗎?昨夜你傷了我手下師爺,這筆賬我還未跟你算。”
方紫岚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袖,“不知尹大人要如何與我算這筆賬?”
“隻要你肯說實話,這筆賬便可一筆勾銷。”尹泉章一副好說話的模樣,方紫岚輕笑出聲,“聽起來倒是劃算,不過尹大人所謂的實話,是什麽?”
尹泉章定定地看着方紫岚,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既然劉先生在此處,那麽想來尹大人已經知道了,何必多此一問?”方紫岚好整以暇道:“有這個機會,不如問些别的事。”
聞言劉先生的頭垂得更低,完全不敢看方紫岚,她卻是滿不在乎,“還是說,尹大人要浪費這個機會,來确認我的身份?”
“如若能确認,便算不得浪費。”尹泉章神情淩厲了幾分,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你究竟是什麽人?”
“紫秀。”方紫岚輕描淡寫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劉先生和尹泉章的家仆瞬間白了臉色,方立輝抿了抿唇,别過了頭。
隻有尹泉章,仍是不爲所動,“我憑什麽相信你?”
“尹大人,問題是你問的。”方紫岚勾唇淺笑道:“我已給出了答案,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尹泉章眼中露出了些許譏诮之色,“你若真是紫秀,沒必要冒用千金坊之名……”
“若我并非冒用呢?”方紫岚面上笑容更盛,尹泉章微不可察地變了神色,“不可能,江湖人皆知千金坊甄氏,乃當年藏劍山莊滅門之時僥幸逃出之人,與紫秀有滅門之仇,怎麽會……”
他話未說完,便猛地停住了,不敢置信道:“你……”
“看來尹大人猜到了。”方紫岚把手支在桌案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紫秀出手,從來都是滿門全滅,不留活口。千金坊甄氏存活于世,就是對紫秀的羞辱。”
登時尹泉章臉上青白不接,強撐着顔面道:“你在我面前信口開河,不怕我治你的罪嗎?”
“我說的是事實。”方紫岚說着,視線落在了劉先生身上,“劉先生,你說是不是?”
劉先生突然被點到名,人有些發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看得尹泉章怒從心起,把對方紫岚的火氣都撒在了他身上,“劉先生,你若是不說實話,便與這位甄姑娘同爲欺瞞州府之罪,我想你也不願餘生都在牢獄之中度過吧?”
然而不待劉先生開口,方紫岚便譏诮道:“尹大人真是時時刻刻不忘給人治罪,隻不過如今你兩口一張,便想治我的罪,怕是不能夠。”
尹泉章神情一凜,見方紫岚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身上背的人命,沒有上萬也有成千,罪孽深重,不是你能治的。”
她說得雲淡風輕,尹泉章卻是聽得額上直冒冷汗,“你的意思是,千金坊之人都被你殺了?”
“那倒不至于。”方紫岚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除了甄氏,其他大多數人我還是留了他們的性命,畢竟我需要他們幫我獲取消息,構建情報網。”
她每說一句,尹泉章的震驚就多一分,直到她說完這句話,他便幾乎呆若木雞。
“說起來,你原來的主人應是知道此事……”方紫岚故作無心之失,欲說還休。
尹泉章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你在胡說些什麽?”
“我沒有胡說,你原來的主人榮安王一直與京中某位貴人有來往。”方紫岚似是要證明自己不是胡說,飛快地解釋道:“那位貴人可是鬼門之主,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話說到一半,仿佛意識到自己透露了什麽不該說的秘密,突然就停住了。
果不其然,尹泉章被方紫岚刻意的三言兩語砸得暈頭轉向,怒不可遏道:“無稽之談!你損我清譽便罷了,可榮安王已逝,豈能容你這般诋毀?”
“狗急跳牆。”方紫岚拖腔拉調道:“尹大人這副模樣,實在不好看。”
尹泉章拍案而起,不料下一刻方紫岚一揮衣袖,一道氣勁将雅間所有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
“尹大人,你現在相信了?”方紫岚挑了挑眉,尹泉章咬牙切齒,“你想做什麽?”
“我隻是想表明誠意。”方紫岚無辜地聳了聳肩,“尹大人既然知道了我是誰,那便要按我的規矩來。”
“什麽規矩?”短短四個字,卻像是從齒縫中拖出來,不情不願,不甘不悅。
“朝堂事不沾身,江湖事江湖了,這便是我的規矩。”方紫岚意味深長道:“我無意于揭露尹大人的秘密,但旁人可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