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太陽便爲雲彩鍍上了一層金邊，是難得的晴日。
醉月樓中灑掃的小厮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睡眼惺忪地拿着笤帚胡亂掃了兩把。說起來自從阿是被那些個兵士帶走後，掌櫃的便魂不守舍，而且春會都開始了，家主方立輝也不見蹤影。現如今漫天流言蜚語，整日人心惶惶，也不知這春會還能維持幾日……
“一大清早，便有夥計偷懶。”方紫岚輕笑出聲，看向方立輝道：“方公子，我看你這醉月樓怕是要關門了。”
“姑娘教訓的是。”方立輝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不怒自威道：“醉月樓中，從不留偷懶之人。你若再被我發現一次，便結了工錢，自行離去。”
聞言小厮一個激靈，猛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後，激動地揮舞着手中笤帚，“家主大人您來了！”
他說罷扭頭朝樓内大喊道：“掌櫃的，家主大人來了！”
樓内護衛頗爲好笑地看向了手舞足蹈的小厮，面上都是一副要被他那一嗓子吼聾了的表情，但心底皆是松了一口氣。
有家主大人在，方家春會，便穩了。
衆賓客聽說方立輝來了，紛紛從房中出來，走入了大堂，有的是爲一睹真容，有的則是好奇，春會早已開始，他爲何今日才到？
方紫岚和李晟軒跟在方立輝身後，見掌櫃直直朝方立輝沖了過去，險些和他撞滿懷，激動的模樣不亞于門前灑掃的小厮。
“家主大人，您可算是來了。”掌櫃強壓下情緒，由于過于用力，堆笑的臉都有些抽搐，卻仍殷切道：“路上一切可還順利？”
“順利。”方立輝展眉勾唇，笑問道：“醉月樓上下可還好？春會進行得如何了？”
“托家主大人的福，都好。”掌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然而其中卻藏了一絲擔憂，“春會進行至今，衆賓客尚且滿意……”
“尚且？”方立輝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卻并未深究，話音一轉道：“無妨，本次春會的壓軸大寶，出自千金坊，定能令衆賓客十分滿意。”
他說罷看向了方紫岚，一禮道：“甄姑娘，你說對嗎？”
“既然方公子都已經把話放在這兒了，那我豈有不從之理？”方紫岚盈盈一笑，舉手投足間俱是胸有成足。
登時滿樓沸騰，若說天下之間，有誰能令所有人滿意，恐怕隻有千金坊了。
千金坊網羅世間消息，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販夫走卒，總有人求之不得。甚至于若不花一番功夫，連真正的千金坊人都見不到。
可如今，大好的機會近在眼前，千金坊甄氏公然在方家春會上賣消息，誰能不心動？
隻有躲在樓上的滄海劉先生，神情晦暗不明。若非那日爲方紫岚指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稱千金坊甄氏，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是江湖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紫秀，而山匪中的小管事，居然是醉月樓背後的大掌櫃，方家家主方立輝。
眼下他們一唱一和，要以千金坊的消息作爲方家春會的壓軸，就是不知如果真正的千金坊甄氏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思及此，劉先生不由地搖了搖頭，他人微言輕，有些事即便知道，也要爛在肚子裏，帶到棺材中，這輩子都不能說。
之前刀門霍家的事如此，現在紫秀與方立輝之事，也是如此。
不遠處的阿宛和茗香看到樓下言笑晏晏的方紫岚，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原處，但很快她們便發現了暗中觀察的劉先生。
“他……”阿宛欲言又止，茗香的視線卻仍落在方紫岚身上，似是完全沒注意到劉先生，輕聲道：“靜觀其變，隻要他守口如瓶，便不必理會了。”
“可萬一他……”阿宛甫一開口，就被茗香截住了話頭，“他不會。是人就會有秘密，說出一切的代價，他付不起。”
阿宛似懂非懂地皺了眉，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麽，直到衆賓客散去，方紫岚告别了方立輝，帶着李晟軒走上了樓，她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阿宛說着，撒嬌似的一把攀上了方紫岚的手臂，不肯放開。
“這才幾日不見？”方紫岚笑着點了點阿宛的額頭，見她不滿道：“你知不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方紫岚配合地點了點頭，“原來，都過了這麽多秋了。若不是适才方公子提醒，隻怕我要以爲這是方家秋會，而非春會了。”
阿宛撇了撇嘴，正欲說些什麽，卻被李晟軒搶先一步，“敢問阿宛姑娘，夏……我家阿二現在何處？”
“我也不清楚。”阿宛擺了擺手，然後趁四下無人，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他不是去救阿是公子了嗎，難道你不知道？”
李晟軒神情一凜，與方紫岚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
按理說，若夏侯彰帶了暗衛一起行動，無論如何也不該杳無音信。要麽暴露身份，被扣上一個護衛不利，弄丢天子的罪名，屆時李晟軒失蹤一事便瞞不住了。要麽救出阿是，蘇州城的大街小巷早就貼滿了通緝令……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應該是這般悄無聲息的結果。
除非，夏侯彰和暗衛，都已經出事了。
“我們先不要想太多，萬一隻是路上耽擱了……”方紫岚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這樣近乎拙劣的借口，她實在說不下去。
李晟軒略一沉吟，不待開口，就見方紫岚的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種時候你千萬不要随便行動，我們不能再少人了。”
她說完自己都覺得諷刺，忙活了好幾日，卻沒有一個像樣的證據，連半個人都不能定罪，反倒折進去了兩人，或許更多。
畢竟她才不信，以李晟軒謀定而後動的缜密心思，會隻帶夏侯彰一人，他身邊必然還有其他心腹，隻是……
“我不會随便行動。”李晟軒認真道：“說好了，我都聽你的。”
方紫岚：不容易，人折進去了，知道聽我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