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爛漫的孩童在父母的陪伴下騎着木馬嬉戲,少女的雙眸顯得有些失神,連那位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靠近也渾然不知。
“小姐,你這樣坐着會着涼的。”老管家給她披上一件黑色的披風,神情複雜。
他是看着她長大的,對于十年前的那場事故,他一直懷有很深的愧疚。
“福爺爺,你回來了?那件事查得怎麽樣了?”丁鈴铛盡可能的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些,但仍然不自覺的捏緊了手。
“小姐,那名少年的來曆……實在有些古怪。”老管家斟酌着字句,不知該如何向滿懷期待的少女開口。
“古怪嗎?先告訴我查到了些什麽吧。”丁鈴铛擠出一分很是勉強的笑容,不過臉上并沒有太多的失落。
她已經等待了足足十年之久了,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她再多等一個,兩個,甚至三個四個十年而已。
“那名少年名叫林星洛,是從西南行省最邊緣的蒼梧鎮登機,他的目的地是南雲市。”老管家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然後呢?”丁鈴铛皺眉詢問,就算他的來曆再是古怪,以丁氏财閥的信息渠道,也不止查詢到這點少得可憐的信息才對。
“小姐,請恕老仆無能,老仆已經知會‘基因管理局’查詢這名少年的來曆,但結果……”老管家臉上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這實在不像是他的行事風格。
“雖說‘基因管理局’管理着數量龐大的國民基因,但在十年前的戰亂中數據庫遭到嚴重破壞,而且他又似乎來自于西南邊陲,數據庫裏沒有與他相匹配的資料,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丁鈴铛找出理由進行辯解,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要說服的究竟是老管家,還是她自己?
“不是沒有匹配,而是……權限不足,無法獲取。”老管家緩緩說出這個連他都覺得匪夷所思的結果。
連丁閥的權限都不足以一窺那名少年的真面目。
他是大總統的私生子嗎?
老管家覺得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那他還真是非比尋常的‘古怪’呢,我也真傻,十年前他所展現出來的……又豈是凡夫俗子能夠做到?”丁鈴铛展顔一笑,顯得有些沾沾自喜。
就像是在小提琴比賽中摘得桂冠,等待家長表揚的小女孩子!
“林星洛嗎?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她的笑容燦爛,也許隻有在這一刻,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八歲少女,而非是高高在上的财閥繼承人。
老管家的神情複雜,發出一聲哀歎。
幸或不幸,這是淪陷其中的她,在多年以後才能得出的結論吧?
他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是等不到那天啰。
“砰砰砰砰砰。”
一顆跳跳球滾落到丁鈴铛的腳邊,兩名六七歲小孩追趕過來,看到眼前漂亮的姐姐将跳跳球揀起,兩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讨要。
“跳跳球跑到那邊去了,怎麽辦呀?”年紀稍大一點的男孩有些發愁,他撓着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怎麽知道你的,還不都是怪你不小心才掉到那邊去,我不管啦,你去把球球要回來。”年紀稍小的女孩催促男孩,埋怨中還帶着些許的哭腔。
“這個……果果你不要哭,我這就去要。”男孩實在拿她沒有辦法,隻能迎着頭皮走向丁鈴铛。
丁鈴铛将跳跳球握在手中,臉上浮現出古靈精怪的表情。
“姐姐,那個能不能還給我們?”男孩将頭埋得很低,聲音怯生生的,他穿着一身小禮服,身上很幹淨,領口上系着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那個可愛的女孩子是誰?是你的小女朋友嗎?”丁鈴铛把玩着跳跳球,并未将球直接給他。
男孩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他連忙擺手,“不,不是,果果隻是我的朋友,姐姐你誤會了!”
“朋友?是心裏偷偷喜歡,但還不敢鼓起勇氣表白的那種朋友嗎?”丁鈴铛仿佛洞穿了男孩的心思,步步緊逼。
“唉?姐姐你怎麽知道?”被人揭開了心裏的小秘密,男孩的臉更是紅到了耳朵根,他顯得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男子漢要主動一點,可不能等到錯過了再追悔莫及,快回去吧,隻要用心去經營,喜歡的種子總會萌芽的。”丁鈴铛将跳跳球還給男孩,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得非常的開心。
“謝謝姐姐!”
他轉身一路小跑回去,小女孩不住埋怨他怎麽去了這麽久?
男孩隻是咧嘴一笑并不說話,但就在這時。
“轟!”
劇烈的氣浪席卷過來,金屬質感的爆炸聲在耳畔嗡鳴,男孩下意識的将小女孩撲倒,熾熱的火浪炙烤着他的後背,滾滾濃煙嗆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你們怎麽樣了?”丁鈴铛快步沖過去詢問他們的狀況,她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整個遊樂場都被濃煙包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咳咳,沒事。”男孩将小女孩扶起,兩人并無大礙,但尖叫四起,顯然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帶來了極大的恐慌。
“小姐!”
幾名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镖沖了進來,他們雙手握槍,推彈上膛護衛丁鈴铛的安全。
“這是怎麽回事?”丁鈴铛神情轉冷,她可不相信這麽大的動靜會是某個乘客一不小心放的“焰火”。
“還不清楚,安全起見,小姐你快退回安全區。”保镖所說的安全區在飛空艇的尾部,那裏不僅有嚴密的安保措施,還有備用的救生艇,随時可以乘坐救生艇逃離這艘危險的空中堡壘。
“不,你們先護送這裏的孩子退過去,我很快就到。”丁鈴铛拒絕了保镖的提議,将跟前的兩名小孩推給他們。
四周滿是尖叫聲與腳步聲,雖說一場小小的爆炸不足以威脅飛空艇的安全,但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可是這樣的話……”保镖顯得非常的遲疑,畢竟他的工作是以丁鈴铛的安全爲第一要務。
“沒事,有福爺爺在我身邊,不會有事的,你們快撤!”丁鈴铛以下命令的口吻,這不給保镖質疑的餘地!
濃煙未散,老管家點了點頭,保镖這才無可奈何的護送遊樂場内的衆人離開。
“一定要保護好她啊!”丁鈴铛叮囑那名勇敢的少年。
“嗯!”少年攥緊拳頭,重重的點頭。
“突突突突突突。”
密集的槍聲響起,絕望的呐喊聲與求救聲在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聲的襯托下,顯得異常的刺耳。
饒是飛空艇再是牢固,也招架不了數十枚炸彈的同時爆破!
這座空中堡壘在短短數十秒的時間中,劇烈晃動,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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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這是怎麽回事?飛空艇上失火了嗎?”
****着上身的歐陽澗公子裹着一條浴巾,打開豪華套間的房門,滾滾濃煙湧進房中,把他嗆得不輕。
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同樣衣不蔽體,驚慌失措的性感女郎。
“公子,這艘飛空艇遭遇到了襲擊,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守候在門外的歐陽澗貼身心腹焦急詢問,靠着溜須拍馬才爬到如今位置的他,可沒有應付這等緊急狀況的手段。
“慌什麽慌,不是有丁家那幫人頂着嗎?”歐陽澗故作鎮定,接過他身後女伴遞過來的絲綢長袍。
他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開始往安全區域移動。
“可是公子,攻上飛空艇上的這幫人實在太兇猛了,丁家的人好像快頂不住,快看,前邊就是丁家的人在跟襲擊者交戰,那位丁家千金好像也在那兒,我們要上去支援嗎?”
子彈自這位心腹先生的耳邊呼嘯而過,這把他吓得魂飛魄散,濃密的煙霧中,有紅外射線以及子彈來回穿梭,倉皇失措的人們奪路奔跑,不少人中了流彈負傷在地無法移動,鮮血漸漸彙成涓涓細流。
“這裏有傷員,快把他救走!”
一抹紅影進入歐陽澗一行人的視線,丁鈴铛一邊沉穩的揮槍射擊,一邊指揮手下保镖護送乘客撤退,并且攙扶傷員離開。
很難想像她這等千金小姐,竟然會有如此精準的槍法!
在煙霧的對面,不斷有全副武裝的黑衣人應聲而倒!
“丁小姐,襲擊飛空艇的是‘渡鴉’組織的人,他們裝備精良,有備而來,僅憑你們的人根本支撐不住,你快撤退吧,我們已經向最近的空軍基地發送了求救信号,支援很快就會到的!”
身穿便服的趙茉莉與她的搭檔陳子傑逆着人流上前,催促丁鈴铛離開,趙茉莉驚怔于丁鈴铛的槍法,不由得高看了她兩分。
“老弱婦孺都上了救生艇了嗎?”丁鈴铛輕聲詢問,言語裏完全沒有把自己歸納在老弱婦孺的範圍。
“差不多都上了,但救生艇的艙位有限,還有一部分人……”趙茉莉遲疑回答,不知道丁鈴铛問這句話是何意。
“把我的那艘私人救生艇讓給他們。”
“什麽?小姐,那可是給您準備的,要是發生什麽不測……”
“執行我的命令,快去!”
“是!”
丁鈴铛的保镖無法忤逆她的意思,隻得恨恨不甘的去執行她的命令。
交戰仍在持續,對面攻勢實在太過猛烈,丁鈴铛一行人不得不退往下一個區域。
“公子,我們需要去支援嗎?”
“支援?說什麽傻話?雖然像她這樣的美人死了很可惜,但比起憐香惜玉,我還是更加愛惜自己的生命,傳達我的命令,歐陽家的人不許抵抗,全都給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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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前的求救呐喊聲有所不同,在飛空艇的尾部,惡毒的謾罵聲響尤勝一籌。
“該死,我是貴賓,你們這些蠢驢全都給我讓開,讓開!”
“排隊?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誰!還需要排隊?滾!”
“讓我們會長先走,我們會長是要幹大事的人,你們這些蝼蟻的賤命,能跟我們會長相提并論嗎?唉,會長,等等我,等等我。”
推搡吵鬧混作一團,比槍炮聲還要嘈雜幾分。有人據理力争想要把婦孺送上救生艇,但被人蠻橫推翻在地,老人的歎息與小孩的啼哭交織一處,可與争搶的呵斥吵鬧聲比起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請讓一讓,讓一讓,林同學,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林同學?”
混亂不堪的人群中,一名柔弱的少女逆着人群方向,艱難前行,她四處張望在尋找着某人,但周圍實在是太亂了,她根本就無從找到那個人的蹤影。
“小柒,你還這裏做什麽?宋會長給我們安排了幾個座位,趕緊的登上救生艇呀,不然就來不及了!”有相識的女生看到焦急的蘇柒,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立即撤走。
“可是我還沒有找到林同學,明明在一起品嘗馬其頓甜餅,可他忽然就不見了,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我要找到他。”蘇柒搖了搖頭謝過這名年紀略長于她女生的好意。
她肩膀上的衣服被擁擠的人群刮破,露出紅腫的肌膚,但她的神情沒有半分的遲疑。
“你說的是那個林星洛?你傻呀,那小子雖然長得勉勉強強,但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窮酸味,哪比得上宋會長十分之一?況且宋會長也沒給他留位置,你再不走,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女生再次催促。
“謝謝你米琪,可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丢下林同學不管的,你快登上救生艇吧。”蘇柒擠出笑容搖了搖頭,她踉踉跄跄的繼續往前。
“哼,真是個白癡,也不知道宋庾哥爲什麽這麽關照你,非要我來找你。這可是你自己要走的,不是我沒攔你啊,你走了也好,趕不上救生艇死在這裏,宋庾哥心裏就有我的位置了!”米琪看着蘇柒漸漸消失的背影,嘴角輕蔑一笑。
已經遠去的蘇柒自然是看不到這一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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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怎麽走路的?撞到本大爺了。”
“唉?對不起,對不起,人太多了,沒有看清楚前邊的路,給您帶來麻煩,非常抱歉!”
“人群都是往飛空艇尾部湧,爲什麽你的方向和他們相反?”
“因爲我要去找我的一位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嗎?”
“對!”
“哈哈,有意思,你就跟在本大爺的後邊吧,那些臭蟲實在是太吵了,本大爺決定給他們點顔色瞧瞧。”
“唉?”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蘇柒擡頭看向這名身材颀長的男子。
他的相貌英俊非凡,但左側的臉頰卻有一道駭目的十字疤痕,平添幾分冷峻淩厲之氣!
他的右手自腰間拔出一柄纖細的長劍。
劍刃劃過地面,發出“嗤嗤”的聲響。
“打擾本大爺睡覺,是會付出代價的,蝼蟻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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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中的吊燈随着飛空艇的搖晃來回擺動,燈光忽明忽滅。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理了理衣襟,他換上黑色緊身迷彩服,這是襲擊這艘飛空艇那幫武裝分子的裝束。
在更衣室一角,一名光溜溜的成年男子癱軟在地沒了動靜,但隐約還有些呼吸。
看來是被打暈了。
“我隻是想享受一場安靜的旅行而已,怎麽就這麽難呢?”
“也罷,就當是舒絡下筋骨吧。”
他沒有去揀散落在地上的自動步槍,他的手腕翻轉,無數漆黑如墨的“水珠”開始在他掌心成形。
那是一柄通體漆黑,被數以百計黑線纏繞着的長刀。
他的手指纖長,目光森然。
“狩獵……開始!”